李晏安离京那天非常低调,他坐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只有管家刘顺替他赶车。从外观看上去,世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玉京的普通人家赶车出城。
可坐在马车里的李晏安此刻却是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顾柔在他临走前给他塞了好大一摞银票,并且告诉他,已经在他流放的黄州买了一处大宅子并万顷良田。她还让李晏山和黄州当地的官员打好了招呼,他在黄州可以过得舒舒服服。李晏安坐在马车里想,等自己三哥登基了,他照样可以恢复爵位再回玉京。此刻只要安心蛰伏在黄州就好。
这辆简陋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往东走,马车随着路上的石子晃晃悠悠,摇得李晏安昏昏欲睡,渐渐地他竟真的睡了过去。他不知道的是,这辆马车已经驶离了官道,而赶车的刘顺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待他醒来时,发现马车不动了,四下里一片寂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叫了一声“刘顺”,可是并没有人应答。
李晏安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掀开车帘下车,发现马车并没有在官道上,两边是茂密的杂草和高大的树丛。隐隐的雾气在树丛间缠绕,让这里更显诡异荒凉。
“沙沙”
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李晏安有些害怕地往草丛看去,但是什么都没有。正在他四处张望时,一颗石子打中了马的屁股,那马一受惊,拉着车猛跑。李晏安反应过来想追,可马车已经跑远,徒留他一人在这荒郊野岭。
“李晏安”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李晏安转身一看,大白天竟觉得自己见到了鬼。
“沛娘,你、你不是死了吗?”
薄雾将沈沛儿的身影蒙得若隐若现,仿若鬼魅。
李晏安一直以为沈沛儿三年前就被打死了,突然再见,被吓得不轻。
沈沛儿从薄雾中现出身形,李晏安细看之下,才发现眼前的是人,他的脸色转而又变为仇恨和愤怒:”哼,贱人!三年前让你死里逃生,你还敢来本王面前现眼,本王今日就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沈沛儿就迅速闪现在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又惊又怒,又想伸手去打,却被沈沛儿一只手牢牢制住,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还被她一脚踹进草丛里。
李晏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他手忙脚乱地跑起来,狼狈地往树林里跑。可他总觉得沈沛儿似乎如影随形、阴魂不散。不时他身边的会有箭矢划过,他就像是一只被驱赶的猎物,冥冥中只能按照某个路线一路跑。
“咔嚓”
捕兽夹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脚踝,他应声倒下疼得大叫出来。
这时,李晏安感到四周的树丛人影窜动,他无助地抱着伤腿看着这群人影慢慢走近将他包围,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农民的打扮,穿着粗布衣裳,少数几个穿着绸缎衣服,还有一个人更奇特,他的两只手被人砍断了,只留一层略厚的肉皮包裹着腕骨。这些人虽穿着打扮各异,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无一例外地充满仇恨。
“你们、你们这群刁民!想干什么?!知道本王是谁吗?!”
“殿下,他们当然知道您是谁,毕竟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人群从中间散开留出一条道,顾淙一瘸一拐地带着黄慧珍走到他的面前。
李晏安看到顾淙出现后,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色:“顾淙?你来得正好!本王命令你马上把这群刁民抓起来!给本王解开这个脚上这个劳什子!不然待我告诉母后和三哥,有你好看!“
他从小就欺压顾淙,这么多年了对他颐指气使已经成为了习惯,他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可顾淙不为所动,只是一脸讽刺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将死的小丑。
李晏安终于意识到顾淙和这群人是一伙的,他怒道:“顾淙!你敢背叛我?!我母后和三哥不会饶了你的!”
顾淙轻笑道:“殿下,这里荒郊野岭,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又怎么会知道你死在这里呢?”
他又指了指周围的这群人道:“他们有的是被你杀了的姑娘的亲人,有的和我一样,自己被你害了。今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大家一起和殿下把账算算清楚吧!”
李晏安这时才知道害怕,他吓得手脚并用不断挣扎:“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本王有的是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可没有人听他的话,所有人蜂拥而上,将这个恶魔淹没。
一炷香的功夫,人群散开,李晏安已经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的两条腿被顾淙和黄慧珍打断了;两只手被那断了两只手的人,用牙咬断了手筋;身上是大大小小的血窟窿,都是那些被他残害的女孩的家人捅的。
沈沛儿走到李晏安的面前,抽出腰间长剑,一剑捅进了他的腹部,恰如三年前他捅死芸香一般。
李晏安口吐鲜血,在短暂的抽搐后死不瞑目。
人们见李晏安死后,才终于面露悲痛之色,他们大多数人在仇恨和无望的黑夜里活得太久了,直到今日才终觉灵魂得到了解脱。
过了一会儿,顾淙从李晏安的腰间扯下一枚玉佩,他长舒一口气对众人道:“眼看着天色要晚了,咱们还要收尾,赶紧开始吧。”
于是大家把李晏安扔进事先挖好的大坑里,众人各自从身上解下了一件贴身之物一起扔进坑后才开始填坑。待坑填平,又用厚厚的落叶和杂草将这块平地盖住,让这里看着和其他地面没有不同。
众人见坑已填平,互相没有多做交流,各自离开了这里。
而沈沛儿和顾淙、黄慧珍三人往树林相反的方向走,来到一处悬崖边。
这悬崖高万丈,深不见底。顾淙将玉佩丢在崖边,做出李晏安跳崖的假象。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照在崖边,也映在他们三人的脸上,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明白萦绕在他们三人心中的那团黑雾此刻算是彻底消散了。
沈沛儿往官道上走,远远地她看见张鸣玉赶着马车在路口等她,她拜别顾黄二人快步赶去。
此刻沈沛儿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张鸣玉并没有问她具体去做了什么,只是简单问了一句:“事情都了结了?”
沈沛儿点点头:“都了了。”
张鸣玉帮她把车帘打开:“走吧,咱们回去。”
沈沛儿从善如流地上了车,倒在车厢里沉沉睡去。她知道,从今往后荣王府的噩梦不会再困扰她了。
回了玉京的第二天,沈沛儿请华严寺的师父去了城郊的乱葬岗。那里是芸香的埋骨之处。已经过了三年了,沈沛儿已再无法分清哪一具是芸香的尸骨。于是她请了师父去乱葬岗前,做了七天的法事。
沈沛儿右手一洒,白色的纸钱随风飘在凄凉的乱葬岗上,四周的僧侣们念着《往生咒》,沈沛儿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又过了两日,李晏安在路上失踪的消息传到玉京,沿途官府出动了大批人马搜索,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李晏安随身的玉佩。
李晏安最终以失足落崖结案,皇后顾柔接到消息后大病不起。
而李晏山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的母亲和弟弟,因着江兴府的案子,他也快焦头烂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