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却如影随形
沈沛儿逃出来后无数个瞬间问自己,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结束。
芸香还躺在昨日的血泊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女孩在荣王府里彻夜哀嚎。
在那哀嚎停止之前,一切就都还没有结束。
她更不能放任这些事情不管。大不了她给姚清写封信,让他拨给她几个人,自己带着她们去沈静姝的庄子上把人救出来,再把那拐子杀了!
“沈静姝把人藏在她哪个庄子上?”
“这我还真不知道。”
“啊?”
“准确的说,我找京兆府打听这件事的时候,这个案子的卷宗和证据就不在京兆府衙了。”
陆风的回答让沈沛儿觉得匪夷所思,她一时不能理解陆风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唉,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陆风抬头看着房梁,“京兆府的人告诉我,案件所有的卷宗和证据都被瑞安伯顾淙拿走了。”
“瑞安伯,顾淙?”沈沛儿想起了这个遥远的名字。她只见过他一次 ,在三年前的宁王府里。
那时候她被李晏安打扮成了小厮的样子,趁李晏山开宴,跟着他潜入宁王府偷记账本。她记得,她在万般惊险的情况下偷记下账本后,带着一身冷汗回了开宴的花厅。
那时宴会已到尾声了,不少人都已喝得大醉,她看见李晏安坐在花厅外的石凳上正低着头在吐,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瑞安伯顾淙。
顾淙看着李晏安的眼神,时至今日沈沛儿都没有忘。
即使是春天,夜晚仍然带着些寒意,冷风吹过,顾淙鬓边的头发被吹乱了一缕,在风中飘荡。夜色中,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绝不是小心和讨好,而是无尽的恨意,如三九天的冰凌一般彻骨而锋利。
原来顾淙是恨他的。
这样恨着李晏安的顾淙,握着那些卷宗和证据,又准备干什么呢?
皇后的哥哥——定西侯的幼子,出身将门可却是个瘸子,年纪轻轻就被加封瑞安伯,按理说他该围绕着李晏山打转,但却每日为李晏安鞍前马后。
这个人让沈沛儿看不懂。
“陆先生,顾淙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多的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他那条腿,是小时候被李晏安打瘸的。”
沈沛儿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条计策,转身眼神坚定地看着陆风:“我有办法,把李晏山和李晏安这两个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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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春阁里,空气已经凝结
淑妃满脸泪痕,撕心裂肺的痛苦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她袭来。
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满打满算,她和他只有三年的缘分。
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春日里的一个下午,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再也不会冲她笑了,他也不会用肉乎乎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喊她“娘亲”了。
即使皇帝赐死了谢芙,可是那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成了这皇宫中的孤魂野鬼,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几年。
可是多年后的今天,她竟然发现自己恨错了人,而她真正的仇人竟然风光无限地坐在凤位上。
儿啊,是因为为娘没有给你报仇,所以这么多年你都不愿入我的梦吗?
淑妃一把抹干了眼泪,指着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桃,眼中尽是狠厉:“德全,把人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死了!”
陈玲珑扶着摇摇欲坠的淑妃,轻声问道:“小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告诉陛下!让他杀了那个贱人为我儿报仇!”淑妃如同着了魔一般往外冲,陈玲珑也被她推倒在地,她要去勤政殿找陛下,她要今天就看到皇后人头落地!
“娘娘!娘娘您冷静呀!”大宫女琼枝跪在她面前死死地抱住她的腿,任凭她的踢打也不放手,“娘娘,您听奴婢一言,我们只有李嬷嬷和春桃的证词,就算还有青栀哥哥的那张物证,皇后最后都可以赖掉。
现在皇后有太子和荣王,还有定西候这个手握西境几十万大军的哥哥,陛下不一定会站在您这边。就算陛下处置了皇后,可若太子不倒,将来他登基后,仁远伯府就要遭大难呀!您想想伯爷和老妇人!”
琼枝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淑妃跌在地上,她瘦弱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如同一只破碎的蝴蝶。
“娘娘,”琼枝轻柔地整理好她的衣衫和头发,“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既然这供词是永平郡主给表小姐的,这表示平南王府也知道这件事。她愿意把这供词给您,也说明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皇后。
咱们仁远伯府虽然式微,但是平南王却还是如日中天。咱们静待时机,待前朝不稳,您到时候再把供词和证据呈给陛下,那皇后就一定会倒台!“
淑妃渐渐地冷静下来,她明白,琼枝说的是对的。只要太子不倒,皇后就算死了,将来自己的家人也要遭殃。她可以搭上自己的命去报仇,可是哥哥和母亲,还有仁远伯上下三百多口人,不该被她连累。
她要一点一点地蚕食皇后的势力,扳倒太子,为她的儿子报仇!
当天晚上,颓废了十几年的淑妃难得画起了眉,端着刚煮好的银耳百合汤去了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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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计策太冒险了。”陆风摇头道,”再说顾淙凭什么帮我们?他可是皇后母家的人。“
城东瓦子的雅间里,陆风听完沈沛儿的计划,和她争论起来。
“当然要冒些险,可要扳倒李晏山本身就是件冒险的事。”沈沛儿想到顾淙那天的眼神,又笃定了两分,“他恨李晏安,也早就想报复他了,不然他去要那些卷宗和证据干什么?现在我们给他提供了机会,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陆风揉了揉脑袋,他觉得沈沛儿的计划风险太大,但是若成了,那结果就太诱人了:“等我回去禀报章大人吧,今天先说到这里,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沈沛儿没有再多强求,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看了屋内那道槅门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待她走后,雅间的槅门被拉开了,章松图从屋里走了出来。
“太师,”陆风扶着章松图坐下后,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候他的定夺。
“想不到沈淮方竟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刚来玉京的时候我还心里打鼓,现在看来她的智谋和心性都不输男子,竟是老夫最开始小瞧了她了。”章松图看着雅间的正门感叹,仿佛看到了沈沛儿刚刚离去的背影。
“太师,她刚刚说的那件事——”
“按她说得办,”章松图挥了挥手,“顾淙那孩子的事我知道,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这次不一定能扳倒太子,但是折了他的左膀右臂还是能做到的。”
章松图推开窗,一楼的戏台子上正在演着《孝子传》,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为人父母若真是做了大恶,做子女的又要如何孝顺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