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称是太平道的道人来拜访。司空德富对这个不速之客非常好奇,在他的知识储备里,道教的仪轨和各种经义服饰道具可能是在南北朝初步成型的,东汉末年的太平道凭着一本《太平经》就能够掀起惊涛骇浪,这种组织能力不得不佩服,但是黄巾军很快就被扑灭,也说明了太平道组织水平的底下。
太平道的来人身穿一袭原色的麻袍,手持一根齐肩高的竹节手杖,足蹬麻鞋,头戴黄色抹额,发髻扎着一根荆条簪子,完全没有后世道人的服装和冠帽鞋袜的样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小地主。司空德富有心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有下夯土台来迎接,背着手站在台阶最高处等着。
太平道人在台阶下观察一眼,这个南海郡中轰动一时的人物身穿一领古怪的黑色袍子,腰中挎一柄龙泉铭文的长剑,头发还只能揪一个短短的发髻,甚是可笑。道人拱手作揖道:“拜见司空里正!小道名叫孙华。”
“孙华。孙道人来我黄泥里有何贵干?”
“司空里正似乎与我道有缘分,特来引道兄入我太平道,共图太平!”
司空德富想起来张角张梁好像拿的竹节手杖按太平道的规定是九节,不知道太平道的中层干部怎么规定的。他仔细看了看孙华的竹节手杖,看不出是几节的。他问道:“张角张梁的节杖是九节的,孙道人的节杖是几节的?”
孙华吃了一惊,这是南海郡第一个太平道以外知道太平道节杖的人。他拱手道:“不意里正对我太平道如此了解。我手中节杖亦是九节。”
司空德富没想到太平道并不是用节杖来划分层级,闹了一个误会。看他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于是拱拱手说:“请入室内详谈。”
孙华非常别扭的坐在一把有靠背的交椅上,司空德富坐在他的右手边,中间隔着一张高脚的几案。厨娘端了水杯放在几案上。
孙华开口说:“司空里正可知这天下黑暗,皇帝无道,百姓贫苦。我太平道为天下求太平,要扫平天下不平事。听闻司空里正能画符治病,正合我太平道之意。我太平道以符祝祷,可治百病,叩首跪拜九节杖,可除心中之恶。”
司空德富说:“我表字有聚,不知孙道人表字为何?读过什么经书?”
“在下表字求颜。少年时研读春秋。现在只读太平经。”
“求颜兄,我来问你,张角为太平道大贤良师,天下信徒分三十六方,各方下有渠帅,渠帅亦分大小,各领信徒。且不说别的,这些方伯渠帅都是什么人物?”
“都是各地豪强地主,乡中宿老。多年郁郁不得志也,既不能为官,又被官府胥吏盘剥。故而奉大贤良师为主,期待扫平天下,廓清宇宙!”孙华眉飞色舞的说道。
司空德富失声大笑:“如此说来,求颜兄家族定是豪强世家了。”
孙华呆了一下,讪笑道:“见笑见笑,我家乃世代黔首草民。”
“哦,这大汉朝廷的豪强世家欺压百姓,太平道的方伯渠帅亦是豪强地主,却不会欺压百姓。如何做到的请求颜兄教我?”司空德富步步紧逼。
孙华说:“我太平道信徒饱受官府欺压,教中兄弟自然互敬互爱。”
“大汉朝廷只要一天还存在,太平道的大敌当前,这些方伯渠帅自然要精诚团结。若是大汉朝廷被大贤良师推翻了,他们还会爱护教中百姓穷人吗?大贤良师能保证这些方伯渠帅不变成新的豪强世家,不欺压百姓?到时一样民不聊生。”司空德富说出自己的想法。
孙华脸色难看起来,他犹豫的想否认,但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对。多少平日里贤良有德的人,一旦为官为吏,很快就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等他分辩,司空德富接着说:“大贤良师说要还天下太平,均天下,平人事。若是大贤良师为皇帝,税赋徭役如何安排?”
孙华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在他朴素的思想里,大贤良师推翻了黑暗的朝廷,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过上了好日子。他说道:“自然是没有税赋徭役,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
果然是空想主义者。司空德富失望的问道:“求颜兄是哪里人?”
“我是徐州人氏。奉大贤良师之命,来广州交州传教。”
“徐州在黄河边吗?”司空德富问道。
“是,大河常年泛滥,百姓甚苦。”
“朝廷不收税赋,不发徭役,如何治理大河,修造河堤?”司空德富接着发问。
孙华张口结舌,在他以前的认知里,朝廷是欺压黎民,无恶不作的,可是从修河堤的角度来看,朝廷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没有朝廷,自然无法聚集大军,没有军队,如何抵御胡人入侵?匈奴,越蛮都是有数万大军的敌人,他们来汉地烧杀抢掠如何抗击?”司空德富又抛出一个问题。
孙华彻底的无语了。他想了想,终于找到了答案:“易亦!大贤良师登基为皇帝,黎民百姓交一点赋税,自然能治水御寇。”
“哈哈哈!”司空德富实在是没有忍住,大笑道:“这不就是另外一个大汉朝廷嘛,大贤良师登基为皇帝 ,三十六方伯为刺史,渠帅为郡县之官,他们就不欺压黎民?求颜兄确实天真!”
孙华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有聚兄可有方法?”
“人性如此,不过嘛,可以发展生产力。若是一人一年能出产一万斤粮食,哪怕他交九千斤,也足够生活。出产一百斤,哪怕交十斤,也是要饿肚子的。”司空德富忍不住说了一些后世的理论。
“怎么可能?那样岂不是要累死。”孙华表示不相信。
司空德富决定换一个话题:“好,不说这些了。太平道对生死可有什么说法?鬼神和人世间是何种关系?何人可成为神仙?人鬼可有相同之处?”
这下子问到了太平道的盲点。这也是司空德富准备抛出来的一个诱饵,想让太平道把中国人的神鬼系统搭起来。中国人从来不是政教合一的社会,造成了道教在内的本土宗教没有解决死亡的伦理建设,给以后的释家钻了空子。
孙华答复说:“自然是修炼成仙,符水治病,道友互敬互爱。世界大同,人间太平。”
“我在仙界听过老君说法,求颜兄听一听吧,看看是否自洽,能不能解决人间疾苦。”司空德富决定抢在释家传播开之前,把天堂地狱成仙为鬼,轮回转世的概念抛出来,抢占舆论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