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夜风是带着幸福的笑意,在自己弟弟妹妹们的陪伴下安静离开的。
府内外挂满白绦,从上到下所有人皆是素缟加身,哀嚎混着诵经声回荡在宅邸中。
灵堂内。
荣夜锦,荣明月与池阙身穿孝衣,双眼通红的跪在楠木棺材旁,为自己英年早逝的大哥守孝。
荣夜锦抹了把眼泪,强打起精神道:“阙儿,你回屋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明月。”
“是啊阙儿……”
荣明月抽泣的厉害:“你……你回去吧,你还怀着身子……”
池阙似是没听见他们二人的话,只是呆呆的盯着楠木棺材,一言不发的跪坐在原地。
见她没有反应,二人也没有再劝,默默的往火盆中添着纸钱。
荣明月实在受不住,伏跪在原地嚎啕大哭:“大哥……大哥……”
池阙撑起身,走到半开的棺材旁,歪头瞧着安详躺在里面,一身青衣的荣夜风。
素手抚摸着他温润安详的面容,满指的寒凉。
她呼扇了两下睫毛,随后又跪回原处。
荣夜锦颓然的跪着,他想开口去安慰两位妹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咽。
荣夜风在世的时候不好结交朋友,前来吊唁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若不是皇帝派人前来以表哀思,只怕是一个人都不会来。
方夫人与宁王妃身着素衣前来,凭吊一番后,方夫人眼中含泪道:“夜风,老爷从未怪过你与老侯爷,他怪的从来都是自己。”
荣夜锦作揖道:“老夫人,大哥一定知道的。”
“夜锦啊。”
方夫人握着他的手:“好孩子,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与休儿开口。”
“老夫人的心意夜锦心领了。”
荣夜锦憋着泪水,抖着声开口:“侯府早就没了,想来……想来日后也不会有什么难处了……”
送走方夫人与宁王妃,他迎来了最不想见的人。
秦城。
秦城与秦川身着白衣前来,对着棺椁拜了四拜。
秦城的眼神从满脸泪痕的荣明月脸上流过,他不自觉的抿着嘴唇,将眼神从她身上挪开。
秦川满是歉意的对着荣夜锦道:“二公子,对不起。我……没能救侯爷。”
荣夜锦回头凝视着楠木棺材,喃喃自语:“是大哥累了……”
他稍稍敛了悲痛,道:“之前多谢秦大夫替我大哥医治,缓解他多年的胸痹症。让他……让他这几年不那么痛苦。”
秦川无奈的垂下头,他与秦城对着棺椁深深一拜后,转身离去。
离开前,秦城回眸望向神情呆滞的荣明月:一年多未见,她变得更加憔悴。
他克制住上前将人拥在怀中的冲动,随着秦川离开被悲伤笼罩的府邸。
天擦黑时,岑旌尘才身穿素缟匆匆前来。
原是宸妃听闻荣夜风的噩耗昏厥了好一阵,他火速赶去承乾宫去看自己的母亲。
待到宸妃情绪好些,他唤了康宁前去作陪。他这才放心离宫,赶回燕王府换了身素衣前来。
他进门拜过后,便将池阙从地上扶起。手才碰到池阙纤细的胳膊,就被她躲开。
“阙儿。”
岑旌尘压下心中的悲痛,再次伸出手:“你这样,大哥看到会心疼。”
池阙抬头望着他,嘱咐道:“大哥身体不好。晚上风冷,你去给大哥拿床被子来,免得他受凉。”
她的话让在场的三人心如刀割。岑旌尘眼眶一热,压下嗓道:“阙儿,我不知道被子放在哪。你随我一同去拿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
池阙嘟囔着起身,岑旌尘紧忙伸手去扶。只听见她自言自语的往外走:“就放在屋子里了呀……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宅子我没住过,我不熟。”
待到岑旌尘将人哄骗回屋,荣夜锦与荣明月才稍稍松了口气。
树木耸立入云,枝叶繁茂成荫。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落在满地的白纸钱上。
今日是荣夜风出殡的日子。
封棺前,池阙不顾一切的推开那些人,挺着肚子挡在棺材前。她怒道:“放肆!你们要做什么!
我大哥还没睡醒!你们是要憋死我大哥吗!”
她的举动无不让在场的人心惊,连岑旌尘都不敢上前去劝。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压下嗓中的哽咽,道:“阙儿,听话,你先来我这。”
“我不去!”
池阙指着他的鼻子发问:“旌尘!连你也要害大哥吗!”
岑旌尘束手无策的看向荣夜锦,荣夜锦眼眸一垂,对着婢女们吼道:“都瞎了吗?!还不将公主拉开!”
几个侍女低着头上前,因着池阙怀了身子,她们也不敢用力。
可池阙却是拼了命的挣扎,手死死的扒着棺材边缘,哭道:“你们不许碰大哥!不许碰!
这里面好黑!大哥会害怕的!”
岑旌尘见那几个侍女要去掰池阙的手,顿时起了杀心。他冲上前,冷声道:“王妃的手岂是你们几个奴才能碰的?想给靖侯陪葬,本王成全你们!”
那几个侍女吓得缩在一旁,哭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都给本王滚!”
岑旌尘厉声呵斥过后,咬着牙将池阙的手从棺材边缘拉开。他将人抱在怀中,温声细语的说:“阙儿,大哥已经走了。你让他……入土为安吧。”
池阙似是听了进去,他说完后也没再哭闹。
铁锤一下下敲在铁钉上,发出“铛铛”声。
池阙不明白,自己的大哥待人谦和,孝敬父母,疼爱兄妹。一生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为什么会在少年时痛失爱妻,又在今时今日抛下他们三人离去。
她不明白,大哥分明舍不得他们,为什么还要解蛊。
只是为了成全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遇到事只知道哭,只知道躲在他身后的蠢妹妹吗?
她不明白。
金属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钉子铆入棺板。
她要彻底与疼爱自己的大哥分别了。
此次分别,是诀别,亦是永别。
她不想自己的大哥离开。
大哥离开了,这个家要怎么办呢?
自己的阿姐要怎么办呢?
是了……
大哥没死。
大哥只是睡了。
他怎么舍得丢下他们,舍得丢下这个家呢?
定是最近太累了。
晚些自己去给他煲个乌鸡汤。
大哥最喜欢喝那个了啦。
岑旌尘搀扶着池阙,随着送葬的队伍来到到城外的一片竹林。一路上池阙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这让岑旌尘没缘由的心慌。
待到将荣夜风安葬,荣夜锦跪在坟前,磕了四个头:“大嫂,大哥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荣明月掏出帕子,擦拭着墓碑。素色的丝帕划过“荣氏夜风”时,心像是被针密密麻麻的刺着,疼的她无法呼吸。
身后传来勒马声,池阙惊得抖了下肩膀,回过头望去。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瞳,瞬间多了点点星光。
她推开岑旌尘,扑到那人的怀中,喜出望外道:“大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