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夜风正与荣明月在府中用膳。
荣明月听他咳的厉害,放下碗筷道:“大哥,我去叫太医来。”
“不必,先用膳吧。”
荣夜风开口的瞬间,腥甜顺着嗓子往外涌。他吞下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掌中一片粘腻湿滑。
他将手握成拳头藏在身后,对着荣明月道:“大哥去看看欢儿。”
没等荣明月开口,他匆匆起身离开了饭厅。
回了屋,荣夜风洗去掌中的鲜血,才压下去的腥甜再次涌出。
他一口血咳在了水盆中。
鲜血透过浅红色的水面,坠入盆底,久久挥散不去。
他取了帕子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对着屋外的小厮吩咐道:“去把水换了,别让大小姐知道。”
荣夜风瞧了眼自己的衣服上,确定没有血迹,便去了荣明月的屋中。
郁蝶正抱着近一岁半的小女娃在屋中玩耍,见荣夜风来,她屈膝道:“侯爷。”
“哪还有什么侯爷,叫我大公子就行。”
荣夜风从她手中接过小女娃,边逗弄边问:“郁蝶,张叔回来了吗?”
“还没。”
“再等等吧。”
身前的小娃娃指着门外,咿咿呀呀的说到:“舅父……玩……”
“好,舅父带你出去转转。”
荣夜风托抱着小女娃往屋外走:“今天天气好,舅父带你去花园看鲤鱼怎么样?”
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哥!”
荣夜风回头看去:池阙泪流满面的奔向自己,身后还跟着满挂愁容的岑旌尘。
以及不明所以的秦川。
他将女娃交给郁蝶,郁蝶心领神会的带着旁人退下。
袖子上一紧,他抬手抹去池阙脸颊上了泪水:“阙儿,谁欺负你了?”
“为什么要解蛊!”
池阙歇斯底里的哭喊:“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岑旌尘将她紧在怀中,拢过她攥着衣袖的手,急声道:“阙儿!阙儿你现在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他盯着荣夜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质问道:“为什么瞒着我们!”
荣夜风无视着面前人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淡淡道:“先进屋吧。”
“大哥!”
池阙挣脱禁锢着自己的手臂,抓着荣夜风细弱的手腕,哭道:“我们去益宁!去找云珩!让他在将蛊种回来!”
“阙儿,身子要紧。”
荣夜风扶着她往自己屋中走:“随大哥进来。”
池阙随着他来到屋内,低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阙儿。”
荣夜风笑着对她招手:“到大哥身边坐。”
池阙摇头,珍珠大小的泪水也随着她的动作飞出眼眶,掉在地板上留下一滴水渍。
荣夜风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小心的让她坐在圈椅中。
他蹲在池阙面前,温声道:“是不是怀孕了?”
“一个……一个多月了……”
池阙啜泣着开口:“大哥……我不要孩子……我要你……我们去找云珩……”
“傻丫头说什么呢?”
荣夜风宠溺的拭去聚在她下颚的泪水,笑道:“能与你做一世兄妹,是大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池阙握住那双寒凉如冰的手,撇着嘴道:“大哥你别丢下我们……”
“阙儿。”
荣夜风柔声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人总有这么一遭,你也不必太过难受。”
“我怎么能不难受!”
如春风般的笑意犹如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凌迟着池阙的心。
她哭道:“都是云珩!他到底什么时候解的蛊!我恨他!我恨他!”
“是我叫云珩这么做的。”荣夜风解释着,“为了能取到你的血,那天委屈你了。”
池阙有些恍惚。
那天?
是自己手被割伤的那天吗……
一定是了……
那天自己流了好多血……
旌尘都说怎么伤的这么深……
见她精神萎靡,荣夜风敛了笑容,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阙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大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我太笨了……我做不好……”
“这件事关乎到旌尘,你的夫君,我的小妹夫。”
荣夜风一字一句道:“你必须做好。”
荣明月听到池阙前来,急匆匆的往荣夜风屋外赶。见秦川与岑旌尘都在屋外,她的心猛地一沉。
秦川还未能与她打上招呼,房门就被人拉开。
池阙抽泣的同时,失魂落魄的开口:“秦大夫,你给我大哥看看吧。”
秦川没说什么,拎着药箱进屋。
“阿姐……”
池阙将自己埋在荣明月的怀中,讷讷道:“大哥他与我解了蛊……就在云珩摔了碗那天……”
“什么?!”
荣明月瞳孔骤缩,正欲推开身前的人,耳畔响起凛冽沙哑的声音:“荣大小姐,阙儿怀孕了。”
岑旌尘轻手轻脚的将池阙与她分开,他哄道:“有秦川在,大哥不会有事。阙儿,你先与大小姐找地方休息。”
屋内。
荣夜风柔和的瞧着为自己诊脉的人,他笑道:“秦大夫,我应该没多少时日了吧。”
秦川听岑旌尘说了蛊术一事,这才解开当年的疑惑。
但是他现在不明白,面前的人解了蛊术相当于断了自己的命。
他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指尖的脉象弱如深谷落雪,微不可察。
荣夜风已经回天乏术。
“侯爷。”
秦川压下指尖的轻颤,挣扎着开口:“我再给你开些方子,你且按时服用……”
“秦大夫。”
荣夜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二哥近来可好?”
秦川愣愣的点头:“还、还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问自己二哥做什么?
“还好……”
荣夜风冷笑着开口:“看来没有明月,他也能过得不错。”
他的话让秦川手心顿时冒出层细汗。他心惊胆战的开口,试图挽回:“不是!侯爷!二哥他很想二嫂!
前些日子他喝醉了,一个劲儿的在屋中找二嫂!”
“身前的事我尚能做主,身后之事我便管不了了。”
荣夜风瞧了眼他额头上的薄汗,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我希望明月能有个好归宿。”
秦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跪下身道:“多谢侯爷!”
“先起来。”
荣夜风不咸不淡道:“你应当知道我对秦城深恶痛绝。”
他扫了眼嘴唇紧抿的秦川,继续道:“明月的性子我太过了解,她不可能跟着阿锦过。
我死后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难保不会遭人欺负。”
“侯爷,我定能将您医治好……”
“不必为我伤怀,十年前我就该死了。”
荣夜风见他眼中有泪,接过他的话头:“我也给明月找过夫家,但都被她以孩子为由推拒。
个中缘由,你我都心知肚明。
将来若是她情愿依着秦城,我也会祝福他们。”
心口传来穿背的疼痛,他死死压着胸口,道:“但若是明月不情愿,他还要强求。
别忘了,阿锦还在都城。
依照阿锦的性子,他定会让他们二人此生不再相见。”
秦川急急开口:“二哥已经在改了!还请侯爷给他个机会!”
“机会不在我,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