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啸的风声吹得池阙睁不开眼,她听到身后的康宁在唤她,可她根本就张不开嘴。
她努力勒紧缰绳想让马停下,马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根本就不受控制。
她费力的睁开眼,周围全是树木。布料被树枝划破的声音传进耳中,让她心慌。
眼见自己要撞上前面的树枝,她本能的抬手就去挡,不料身下的马扬起前蹄,将她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六嫂!”
“啊!”
池阙短促的惊呼一声摔下了马背,滚下了一个小坡。滚了几圈,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遂即没了意识。
荣夜风起身准备离开拓跋景辉帐中,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了。
“夜风!”
拓跋景辉接住毫无预兆,突然昏倒的荣夜风。他背着人就往外走:“闵洛!去叫太医!让他去靖侯的帐中!”
岑旌尘才与方休射猎回来,正在帐中休息。二人前脚进门,后脚就见一个小厮神色匆忙的冲了进来。
“燕王殿下!方公子!”
这小厮他们二人认得,是康宁身边的人。
岑旌尘开口道:“何事?”
“殿下!燕王妃……她坠马了!”
岑旌尘猛地起身,几乎是瞬间冲到帐外。翻身上了马背,头也不回往自己的帷帐赶去。
待到他匆匆赶到帐中,就见太医神情严肃的为榻上的人诊脉。
越过太医,他清楚的看到池阙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躺在床榻上,半张脸挂着鲜血。她的衣衫满是被树枝刮裂的痕迹,头发中还卷着几片枯黄的树叶,看上去伤的不轻。
康宁红着眼擦拭着池阙脸上的鲜血,见岑旌尘来,她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六哥!”
岑旌尘双眼猩红的盯着榻上的人,同时安抚着康宁:“没事……没事……”
方休一撩帐帘就看到躺在榻上的池阙,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康宁见他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方休!”
“康宁。”岑旌尘强迫自己将喉咙中的颤抖压下,“跟六哥讲,发生了什么。”
“我……”
康宁躲在方休的怀里,断断续续道:“是我要跟六嫂比试……”
她抽噎道:“对不起……六哥……对不起……”
岑旌尘揉了揉康宁的头,嗓音沙哑的像是被烟熏过:“方休,你先带康宁回去休息。”
脑后一阵酸胀,池阙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还未等她意识回笼,耳畔就响起急迫且低哑的声音:“阙儿!”
“旌尘……”
池阙想坐起身,才动了一下,就觉得一阵恶心。她忍着嗓间的不适,道:“旌尘……你去看看我大哥……”
岑旌尘额间青筋凸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她一直昏迷,是怎么知道荣夜风出事的?
池阙眨了眨眼,商量道:“好黑啊,旌尘,能不能点盏灯?”
岑旌尘看了眼桌上亮着的灯盏,暂时将心底的疑问压下。大掌托起她冰冷无力的手,柔声道:“现在是晚上。太医说你需要多休息,先睡吧。”
池阙乖乖的闭上眼,喃喃道:“是有点不舒服……”
太医已经与岑旌尘说过:燕王妃撞到了后脑,凶多吉少。
这三日他提心吊胆的守在榻边,生怕池阙一睡不起。好不容易盼到她醒来,她却叫自己掌灯。
一想到池阙失明,他的心像是被刀割过。
他懊悔自己那日为什么要做出让步,没有看护好她,让她平白遭了这种难。
他也深知,自己瞒得过今晚,瞒不过明日。
罢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池阙一觉醒来身上有了些力气,她环顾四周,心道:自己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从天黑睡到天黑?
嗓中干的厉害,她想下床去倒杯水。她才撑起身,就落到冷寂又温柔的怀中,紧跟着想起清冽的声音:“阙儿,渴不渴?”
“嗯。”唇边一凉,她双手接过茶盏,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
嗓中清凉了不少,她道:“旌尘,点盏灯吧,太黑了。”
“阙儿。”
“怎么了?”
见他不出声,池阙不安的抓紧身前的衣料,唤道:“旌尘?”
下唇被岑旌尘咬的沁出鲜血,他将人死死的紧在怀中。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呼吸声重到池阙胆寒,她柳眉紧蹙的将手攀上他的肩头,问道:“旌尘,你怎么了?”
终于,岑旌尘眼睛一闭,狠下心道:“阙儿,现在是白天。”
池阙呼吸一滞,似乎猜到了什么,她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岑旌尘将她禁锢在身前,声音哑的听不出任何情绪:“阙儿,这都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
池阙不死心的问道:“旌尘……现在天还黑着对吗?
你不想去点灯……我、我可以自己去……”
说着她就要推开身前的人,却被人拥的更紧,紧到她不自觉的躬起腰微微后仰。
岑旌尘将自己埋在她的肩窝,悔恨万分:“会好的,阙儿,会好的。”
一滴清泪从池阙的眼眶溢出,她抬手摸了下湿润的脸颊,将粘着泪水的指尖放到自己眼前晃了晃。
她清晰的感受到面前有东西划过,可眼前却是无尽的黑暗。
自己失明了。
越来越多的泪水从她眼眶溢出,聚在她的下巴上,落在岑旌尘的肩头。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身前的人失声痛哭起来:“旌尘……旌尘……”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岑旌尘红了眼眶,大掌抚过她单薄的后背,他回应着她:“我在。阙儿,我在。”
方休带着一名胡子花白的太医赶到时,就见池阙抱着岑旌尘哭的一塌糊涂,连气都喘不上来。
屋中的气氛太过悲痛,他偏过头不愿再看:“旌尘,太医来了。”
岑旌尘想将池阙安置在榻上,可池阙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嘴里还念叨着:“旌尘……你别走……你别走……旌尘……”
“我不走……不走……”
岑旌尘将眼眶中的泪水逼退,拉过她的一只手对着太医问道:“这样能把脉?”
太医点点头,细细的为池阙切脉,又小心的查看着她的后脑和眼睛,道:“燕王妃身上的伤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至于失明,乃是后脑淤血压迫神经导致。”
“你只管告诉本王,王妃何时才能复明。”
太医顿了顿:“殿下,失明一事,是短暂还是永久,这全要看燕王妃的造化。”
“知道了,退下吧。”
岑旌尘打发走太医,安抚着神色暗淡的池阙:“别听这太医胡说,等回家了,我叫秦川给你看。
他当年是御医主,嫌宫中条条框框太多,当了半年就辞官了。”
池阙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缩成一团。
岑旌尘无力道:“方休,康宁怎么样了?”
其实康宁也怕的抱着方休哭了许久,可方休看到池阙这个模样,还是将事隐瞒了下来:“她没事。”还是自己回去想办法把人哄好吧。
岑旌尘叹道:“方休,康宁那边你多费心。”
待到帐中只剩下岑旌尘与池阙二人,池阙又抱着他哭了半晌,直到哭的流不出泪才停下。
她握紧岑旌尘的手躺在榻间,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安全感。
哭够了,发泄完了,她便回想着昏倒前的事。
自己骑的马不受控制的冲到了树林中,然后自己从马上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上。
之后呢?
之后……之后自己脑后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想到自己失明,她不自觉握紧了那只略带粗意,骨节分明的手。
真的好黑啊,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自己会好吗?
自己的大哥不会也因为自己而失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