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的沧翎国酷热异常,凝香居又在燕王府的西面,屋中更是闷热。九儿与郁蝶时不时掏出帕子去擦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实在热急了就用手两下扇风为自己纳凉。
康宁满头是汗的在屋中踱来踱去,手中青绿色的九华扇被她摇出残影。她看向正在桌前作画,脸颊微红的池阙,问道:“六嫂,你不热吗?”
六哥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屋子里没有冰鉴!这也太受罪了!
池阙用袖子拂去汇聚在下巴上的汗珠,嘴硬道:“不热。”
她的举动被康宁看在眼里,她提议道:“六嫂,咱们去停云阁吧,那里凉快。”
“公主,你若是热的厉害就先去找王爷吧。”池阙撂下笔,取了一旁的方格绢扇摇了两下。
“我、我不热!”
康宁咬着牙说着违心的话,心道:她可是拍胸脯向自己的六哥保证,一天之内定让人离开凝香居。
做不到的话,自己今年的自由都要赔进去了!
话都放出去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她也要将人骗出去。
最好能骗到停云阁!
屋中实在热的厉害,康宁到底是受不住。乌黑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她起身快步离开凝香居。
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池阙才长舒一口气。
她早就猜到是岑旌尘让康宁来的。
上次她被逼的失了神后,好一阵才缓过来。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她就搬出了停云阁,躲在凝香居谁也不见。
中间她还听说宁王妃生了个小世子,皇上甚是开心,赐名为岑怀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一个月,就像之前一样,二人一直都没有见过面。
至于降温的冰……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岑旌尘故意不给准备,好逼自己去他那里。
不就是没冰解暑吗!在侯府的时候也不是没挨过热,忍忍也就过去了。
自己偏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停云阁的庭院内传来“铛铛”的声音,银枪相交,气势如虹。
火赫色衣衫的方休低头看了眼被人划破的衣领,笑道:“不错,最近长进不小嘛!”
“跟你比还差很远。”
元青色衣衫的岑旌尘用手指拨开喉咙前的枪尖,将手中的银枪抛给方休:“进屋吧,前阵子酿的杨梅酒能喝了。”
“我真是搞不懂。”
方休接过银枪,问道:“你明明擅长用剑,为什么要找我学枪。”
“技多不压身。况且你们方家的枪法无人能及,我不找你学找谁学。”
“若是广安侯在世,我们方家的枪法就得靠后站了。”
方休的话让岑旌尘猛地抬眼,他问道:“你知道广安侯?”
“是啊,小时候爹总给我讲他的事迹。我跟你说,他……”
“嘘。”
岑旌尘看向不远处一路小跑来的人影,打断了方休到嘴边的话。只见康宁气喘吁吁的跑向二人,问道:“六哥!你今年酿酒了吗?”
以为她要喝酒,岑旌尘果断拒绝道:“你不能喝。”
“你给我喝,我还不稀罕呢!”
他的话气的康宁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没好气道:“我要拿些给六嫂,等我把人灌醉了就给你送过来。”
话一出口,岑旌尘与方休皆是无言以对。
方休甚至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公主。
“不用了,你们先进屋,我去找她。”岑旌尘边往外走边吩咐道,“何饮,去叫人多拿些杨梅酒,越多越好。”
池阙正欲去榻上小憩片刻,就听见九儿唤了声“王爷”,惊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处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岑旌尘大步流星的踏入屋中,紧跟着额头冒出一层薄汗,他心道:凝香居如此闷热,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见池阙双颊泛红,眼神飘忽不定,脸上还淌着汗水。他开口问道:“阙儿,你不热吗?”
那晚的事浮现在眼前,池阙摇摇头,捂着脖子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心底默叹,道:“跟我去停云阁。”
“我不…”
“你不是一直对广安侯感兴趣吗。”
池阙一愣,问道:“王爷怎么知道?”
岑旌尘心道:在停云阁的时候,天天抱着那本书翻来覆去的找,想不知道都难!
“方休知道广安侯的事。”
见她没动静,岑旌尘继续道:“阙儿,你再想下去方休可就要回府了。他这次回去,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再来。”
挨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池阙咬着牙,二话不说跟着岑旌尘去了停云阁。
停云阁本就通透,屋中又摆了冰鉴甚是清凉。四人围坐在楠木桌前,桌上摆满了糕点与水果,以及岑旌尘前些日子酿好的杨梅酒。
池阙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犹豫着要不要尝一口。她从未沾过酒,很是害怕醉了后闹出什么笑话。
“六嫂,你尝尝,甜的!”康宁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是果酒,不醉人的!”
见康宁喝得兴起,她也试着抿了一口。本以为杨梅酒的酒味会很重,却未曾想甚是酸甜,这让她眼前一亮,而后一杯又一杯的喝着。
岑旌尘本想开口提醒,却见康宁对他使了个眼色:别出声。
他微微一笑,心道:自己这个妹妹偶尔也挺靠谱的。
三人边喝酒,边听方休绘声绘色的描述。
“听说广安侯黑裘银枪,好生俊俏!当年都城的女子好多都想嫁给他当夫人呢!就是可惜,最后娶了漠北的小公主,碎了都城万千少女们的春闺梦。”
“他不光人长得好,枪法也很是厉害。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出神入化,若舞梨花,变幻莫测!”
方休说着仰头喝了一口酒,胡乱的用衣袖抹了下嘴,继续道:“早年燕峡一战,他凭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为爹和其他人争取时间撤退。”
“就是可惜,他年纪轻轻就死了,若是他活着,我没准还能拜师学艺呢!”
“他就是教,肯定也是教自己的儿子!”
康宁嚼着栗子糕,嫌弃道:“而不是你这个外姓人。”
“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孩子一定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要是女儿的话,枪法肯定会交给女婿!”
方休说着往嘴里塞了个葡萄:“再说了,他都没有子嗣。”
池阙听了感慨道:“他和文宣公主成亲三年,竟然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好可惜啊……”说罢,甩了一下脑袋,用手撑着下巴缓解着晕眩。
“没留下也未尝不好。”
岑旌尘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紧不慢的开口:“孩子留下来也是个遗孤。有父母撑腰的尚且还要看人脸色,无父无母,怕是要任人欺凌。”
“王爷说的……在理……”
岑旌尘见她满面潮红,分明是醉了的模样:日后还是别让她沾酒的好。
康宁只觉得自己的六嫂甚是可爱,她边笑边问到:“说了半天,广安侯叫什么名字?”
方休沉思了片刻,道:“我记得爹还提过一嘴他的名字,叫什么澈……岑澈……?岑澈吧?好像叫这个名字……”
国姓?
广安侯若真是皇族宗亲,他怎么没有排字?
岑旌尘问道:“方休,你确定广安侯姓的是岑?”
“是啊方休。”康宁提醒道,“我可没听说皇室里有谁叫这个名字。”
方休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这个名字!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