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沧翎国万籁俱寂,一丝晨光越过城墙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
桌前的红烛燃烧到只剩三寸,岑旌尘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的洗漱打理后,将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熟睡的池阙抱到自己榻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她。
抱起她时,他看到了被她压在身下的摊开的书页。
绢秀的字迹中透着坚毅,像是风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
六月天气虽然燥热,他还是扯了薄衾盖在她身上。尽管他动作已是轻柔,还是惊动了榻上的人。
“嗯……”
榻上传出一声撒娇般的嘤咛,紧跟着池阙睡意朦胧的睁开眼。她拖着浓厚的鼻音,无精打采的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
“寅正。”
岑旌尘帮她掖了下衾被:“你安心睡下,她们不会来打扰你。”
“唔……我还没写完呢……”
“不差这一刻,先睡吧。”
“……”
她恬静的睡颜惹得岑旌尘欣然一笑,墨眸深邃神秘,却又温柔撩人。
他凑近些许,仔细的端详着她:乌发如云,樱唇微翘,肌肤如玉,尽显娇媚。
“王爷,该出门了。”何饮隔着门低声道。他有些奇怪:自己这主子平日比自己起的都早,今儿这是怎么了?
岑旌尘无视了门外人的催促,悄无声息的在池阙红润软嫩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同何饮离去。
沧泠国的朝服很容易区分:文官为蓝色,武官则为红色,胸前用金线绣着白泽。腰间统一配着黑色的,中间镶着一寸大小的翡翠腰封。
终于挨到下朝,身着红色官服的方休走在出宫的路上,打了个哈欠道:“漠北的景辉王今年也要一起秋猎,真是奇怪。他们那是没动物可猎了吗?”
“你别小看了他。”身着蓝色官服的宁王道,“拓跋景辉是漠北最年轻的王。”
“他不是前两年才继位?而且他也没太年轻吧,今年好像……二十八了?”
“已经很年轻了,你要知道上一任王可是年近四旬才继位。”
“我知道他,爹还跟他交过手呢。”
不远处举步生风的身影熟悉异常,方休正准备与岑旌尘打招呼,却被人抢先一步。
“燕王殿下。”
见荣夜风步伐沉稳的停在自己面前,岑旌尘嗤笑一声,轻蔑的看着他。
荣夜风神色如往日一般清朗,他泰然一笑:“我今日是特意来向殿下道谢的。”
“靖侯怕不是记错了,本王不曾帮过你。”
“杨梅如此金贵,殿下竟差人送了两筐到我府上,我自然是要谢。”
“若是这事就免了。”
“不仅仅是这事。”
他的声音清冽透亮,岑旌尘却从中听出敏锐寒芒。
荣夜风线条柔和的面庞上,像是夹着一柄利刃。嘴角微扬,他带着淡如轻雾的笑意道:“殿下若实在苦恼,就请抽空到府上一叙。”
岑旌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目光却犀利如鹰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脸上看出一个洞。
“旌尘!”
方休爽朗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僵硬的气氛,他一溜烟的跑到岑旌尘身边。却在看到荣夜风时,神情尴尬 :“侯爷。”
“方公子。”
荣夜风微微颔首:“几年不见,老将军和夫人可还安好?”
“爹和娘都挺好的。”
对于荣夜风的病,方休也略知一二。虽说两家关系不怎么亲近,他身上浓郁的药味还是让方休忍不住关心道:“侯爷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方公子挂念,只要按时用药就无大碍。”
“无碍就好。”
“我府上还有事,先别过了。”
荣夜风淡然一笑,日光洒落在他孤寂单薄的背影上,犹如长河落日,尽显悲凉。
“哎……”方休感慨道,“靖侯也太孤单了吧。”
池阙一连几日的点灯熬夜,终于将书编纂好交到岑旌尘手中。
这天用完早膳后,她将之前放在桌上的漠北字书收了起来,道:“王爷手中那本是我重新整理的,之前这本缺了一些字。漠北文字难记,日后王爷若是想不起,翻手中那本就好。”
岑旌尘坐在桌前翻看着她劳心伤神的著作,心中像是吃了杏子一样酸。
他想问:她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尽心尽力。
还是因为自己对荣夜风稍加照顾,她才愿意倾囊相授。
思前想后,他还是没能问出口。
这话猜忌心太重。
“六哥!”
清甜软糯的声音顺着房门飘进停云阁,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剑眉一蹙,问道:“康宁?你怎么来了?”
“我借着母亲给五嫂送贺礼的名头,跟着太监们跑出来的!”
“胡闹!”
“我给母亲留了字条!说过两日回去!”
岑旌尘的厉声呵斥让康宁哆嗦了一下,也惊得池阙停了手中的动作。身畔人细微的颤抖让他稍稍敛了戾气,他怒极反笑道:“你可真有本事。”
康宁看向池阙:能在停云阁内与自己六哥如此亲近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六嫂!
她看了眼脸上乌云密布的岑旌尘,对着池阙求救道:“六嫂!你快劝劝六哥!生气容易变老!”
“我不是……”
“你还好意思让她帮你求情?!”
池阙下意识的反驳被岑旌尘盖了过去,他痛斥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宫!”
“我才不回去呢!”难得出来,她可不想就这么回去。
“何饮!备车!”
“何侍卫被我派去宁王府了!”
“啪”的一声,岑旌尘拍案而起。他下颌紧绷,连带着双颊轻微的抖动。胸脯起伏的厉害,看样子他被气的不轻。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宫,就没人能管的了你了。”
他森冷的面色让池阙的后背蹿上股莫名的寒意,也使得她不自觉的捏紧素手:自己日后还是别招惹他的好。
“六哥~”康宁试探着上前,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岑旌尘手背上青筋暴起:“现在就跟我回宫。”
“我不去!”
“由不得你!”
说着岑旌尘就前去攥住她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走。他虽生气,手上力道却不重。康宁一把甩开他,躲到池阙身后,道:“六嫂!六嫂你快帮我拦着六哥!”
“我……”池阙僵在与原地,畏惧的咬着下唇。
岑旌尘的火气又旺了一层,直勾勾的盯着池阙,冷言道:“过来。”
她这是什么表情?自己又不会吃了她!
这本就是他们的家事,池阙不想插手也不能插手。她正欲上前,胳膊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六嫂你别过去!”
“你放开她。”
“我才不!我又不是傻子!松开她你就要抓我回宫!”
墨眸一动,岑旌尘沉下嗓道:“我不带你回去,你放开她。”
康宁露出一个小脑袋,嘁了下鼻子:“我才不信!”
“真的。”
岑旌尘信誓旦旦道:“不信你问你六嫂,我什么时候骗过她。”
康宁半信半疑的看向池阙,问道:“六嫂,这是真的吗?”
她才不信自己的亲哥这么会怜香惜玉。
池阙看向身后的人,点点头。
岑旌尘的话不假,他确实没有骗过自己。虽说之前是有些不愉快,可他也算是信守承诺,带着自己去看望荣夜风。
见她不像是在骗自己,康宁才从她身后出来。结果瞬间就被人用力的钳住手腕,半拉半拽的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