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午膳对于池阙来说犹如嚼蜡,便是岑旌尘特意吩咐后厨做的那碗马蹄莲子羹,她也是一口没动的放在桌上。
不是赐婚吗?怎么会是大哥求来的婚事?
一定是他在骗自己。
她眉头微蹙,捂着隐隐发痛的腹部,只盼着身旁的人快些吃完好离开这里。
她清楚的记得,三年前的一天,自己的腹部也是如此。她还记得那天因为疼痛,自己失足跌进侯府的池塘中,险些被齐腰深的水淹死。
是自己的二哥救了她,再后来那个池塘也被下令填平。
池阙清楚,定是二哥发现了大哥的异样,才知道自己出了事。
岑旌尘见她不动筷,以为是饭菜不合她胃口,他吩咐道:“菜都撤了吧。”
九儿心领神会,叫了下人将桌上的饭菜撤了个干净,正欲带着人离去,却听见自己的主子说道:“把那碗甜羹留下。”
岑旌尘记得,在靖侯府的时候,荣夜风说要差人给她做马蹄莲子羹。
只是那日太过混乱,池阙没能喝上。
郁蝶看了眼手中的甜羹,又抬眼看向池阙。见她摇头,她便端着碗和九儿一起消失在屋中。
岑旌尘若有所思:靖侯府上的侍女还真是忠心。
屋中没了旁人,池阙也不再强撑,丢下一句:“王爷请回吧。”之后就将自己缩在榻间,试图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半敞的窗户钻进一阵春风,吹的她背影摇摇欲坠。
岑旌尘不放心的走到榻边,伸手将她抱起往里挪动些许。意料之内,她猛地睁开眼推开自己,惊吓的往床角缩去。
“你要做什么!”
池阙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抽下头上的簪子,将尖锐的一边对着他。
岑旌尘见她像是防贼般的防着自己,墨眸一沉。他扣住她的弱腕,用力一扭,簪子便从她的手中脱离,掉落在榻上。
为什么要如此防备自己?
岑旌尘将簪子掷在地上,捉住她两只玉手,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压着怒气道:“阙儿,这件衣服好脱的很。”
腹部阵阵绞痛,池阙紧咬下唇,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素手被人放到蜂腰两侧,随后滑到后方的系扣上。
池阙被迫环住了岑旌尘的腰。
墨眸中映着她血色全无的面容,岑旌尘问道:“身体不适?”
她有气无力的点了下头。
薄唇微抿,岑旌尘不情愿的松开她:“躺好,我差人去叫秦川。”
池阙发白的唇瓣张开一条缝隙,她推辞道:“旧疾而已,不必劳烦秦大夫,我休息片刻就好。”
岑旌尘哪里会听她的话,转身的同时,衣袖上传来强烈的拉扯感。
池阙银牙一咬心一横:“我替王爷更衣吧!”
岑旌尘冷峻挺拔的身躯一顿,拒绝道:“下次。”
平日里碰一下恨不得就给自己点教训的人,如今开口说要替自己更衣?
太过反常。
岑旌尘墨眸如夜,冷声吩咐:“九儿!去把秦川叫来!”
“岑旌尘!你个混蛋!就知道使唤我!你府上是没有大夫吗?!”
秦川骂骂咧咧的随着九儿来到凝香居,他大力的推开门,却见榻边坐着一身玄色常服,剑眉紧蹙,头发也未曾束起的岑旌尘。
秦川的到来让岑旌尘原本紧蹙的眉头缓缓展平,他起身给秦川腾了地方。
沉重的气氛促使秦川快步上前,他瞧了眼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双手死死抓着腹部的衾被,嘴里不断溢出呻吟的女子。
情况不太妙。
皓腕胜雪,秦川将一方丝帕盖在上面,仔细的切脉。
秦川瞳孔一震,撤了丝帕再次将手搭了上去,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
岑旌尘心底燃起莫名的恐慌:“秦川,她怎么了?”
“这……”
秦川眼睛扫过榻上人平坦的小腹,咽了下口水:“她……她这脉象像是要生了……”
池阙身子轻飘飘的,她转身就看到一身青衫的少年静静的躺在榻上,身上的血迹斑驳刺眼。若不是胸前还有隐约的起伏,还会以为他早已断了气。
这不是自己年少的大哥吗?
他身旁的女子也是一袭青衫,察觉到屋中还有其他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在看到不远处的人时候,她惊讶道:“阙儿?”
“大嫂?”
池阙揉了揉双眼,用力眨了几下。在确定不是幻觉后,难以置信道:“大嫂!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
已经过世了吗……
所以是梦吗?
女子并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哭着问道:“是你自己要来的吗?”
她的话让池阙思绪倒转,尽管已经确定自己是在梦中。但她看到床榻上气若游丝的荣夜风时,还是被惊出满身冷汗。
怎么会梦到这件事?
“阙儿,是你自己要来的吗?”见她没回应,女子追问道。
自己当年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爹爹叫我来的。”池阙回答。
“父亲怎么会叫你来?”女子神情有些古怪,紧跟着瞳孔一震,低下头替昏迷不醒的荣夜风整理着凌乱的发丝。
池阙:“爹爹说,只要我喝了大嫂给的药,就能救大哥的命。”
女子像是知道了什么,她道:“阙儿,药在桌上。”
场面太过熟悉,池阙如六年前那样,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汤药下肚,紧接着就是阵阵绞痛,像是体内的肠子绞在一起后,又被人生生扯断,疼的她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阙儿。”
女子走到她身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红着眼眶道:“风哥哥……日后就托付给你了。”
女子将池阙抱在怀中:“保护好自己。”
不死心的秦川还在给池阙诊脉,他都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是这种脉象。
太离奇了!
岑旌尘也不解,他本以为是月事扰人她才会如此,怎么会是要生了?
榻上人突然的扭动惊得秦川缩回了手,见池阙捂着腹部在床上不停的翻滚,他忙道:“旌尘!你快按……”
快按住她。
没等他把话说利索,岑旌尘就已经将人硬生生的禁锢在自己身前。
池阙用力的扯着岑旌尘胸前的衣料,嘤咛道:“别走……你不能走……”
“乖,我不走。”岑旌尘低声哄着她。
池阙双目紧闭,额头上布满了黄豆粒大小的汗珠。有几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随后滴到衣襟上,直叫人觉得可怜。
岑旌尘身前的衣裳被她扯的凌乱不堪:“秦川,快点!”他催促的同时,不停的轻轻拍着池阙的后背以作安抚。
“别催我!当心扎你胳膊上!”
秦川打开针囊,正准备将针落在池阙的头上时,人突然没了动静。
“咳——”
一口红到发黑的血从池阙口中涌了出来,顺着她的嘴角流到玉颈,看的二人心中皆是一紧。
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抬头对上满是担忧的墨眸。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涌出一口黑红的血。
岑旌尘瞳孔乍缩:“阙儿,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为什么会这样?晌午分明还好好的!
饭里有毒?!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二人一同用膳,为什么自己没事?
池阙对上他猩红的双眼,用尽力气攀到他的耳边,呢喃道:“我想……回家……”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话说完,眼皮重的厉害,靠着他宽厚的肩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