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很安静，乘客大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有看剧的、玩手游的、看的、听歌的，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注意别人的心情如何。车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平原，远处鼓起一座山，从车里往外看，平原的田地像是围着远处的山峦在转。不过，很少有人注意或欣赏外面的景致。这样的安静让高士瞻感到尤其孤独和无助。其实他明白，别人是帮不上自己的。
如此环境中，人特别容易浮想联翩。高士瞻不由得想起了20年多前的那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那件事，那件改变了几个人命运的事。那件事藏在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他一直不愿意去惊扰，因为那是他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伤疤。
当初为什么生出那个让自己后悔不迭的荒唐念头？现在想来，竟然有些不敢确定。当初那个念头的产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犹豫过很多次，权衡过很多次，以至于已经忘记那个念头是如何窜进脑子里的。
想当年，自己是如何的春风得意！当他将美丽的余韵娶进家门的时候，曾经引来不知多少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按说他的条件并不优越，他其貌不扬，只是一个刚工作的中学老师。
他和余韵能够走到一起，主要源于两人父母的关系，源于两家老人的极力撮合。高士瞻父亲在当地是个颇有实权的局长，余韵父亲的单位属高士瞻父亲管辖。高士瞻母亲早看中了余韵，认定她是未来的儿媳妇，提早开始谋划。于是，余韵父亲受到了高士瞻父亲的各种帮助和提携，余韵一家自然是感激涕零。
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高士瞻和余韵工作不久便早早地结了婚。新婚的高士瞻表面上享受着同龄人的羡慕，内心却经受着羞于言表的沉重打击和痛苦折磨。恪守传统的他们，在新婚之夜才初尝禁果，这时才发现，高士瞻做不了真正的男人。
一开始，两人都认为是因为紧张和没有经验。一个月过去，他们才真正认识到，他真的阳痿不举。这样的打击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致命的，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高士瞻从天堂坠入地狱，每天在痛苦和失败中煎熬。
于是，他们开始了艰难的寻医问药之旅。这是一个不断涌起希望又不断失望的过程，中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打击，还有虚假广告的欺骗。高士瞻的自尊心极强，因此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将他从小一直宠到大的父母。
他们想过人工授精，为此还到省城的大医院咨询过，医生的说法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打击。根据检查结果，高士瞻不仅阳痿，而且他的精子存有缺陷，即使人工授精也无法怀孕。
在闭塞的县城里，俩人频繁到外地求医已经有人风言风语了。有人说余韵是不下蛋的鸡，有人说高士瞻“不行”。日复一日的失败让高士瞻脾气越来越暴躁，余韵不仅没有体会到一天新婚的甜蜜幸福，连夫妻间的关爱和体贴也无影无踪。尽管余韵能够体谅他的痛苦，对他没有怨言，一直耐心地陪着他、安慰他。
他始终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绝望之余，他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去。由于父亲的关系，校长很看重和照顾他，师范刚毕业的他便被安排带一个高一重点班。这个班的学生成绩在全年级中最出色。
高一上半学期期中考试，全年级前10名中他的班占了6个。特别是一个叫上官础的学生，成绩特别优异，而且没有偏科，校长认为他有考取北大、清华的实力，有望成为本校历史上第一个考入顶尖名校的毕业生，会给学校带来前所未有的荣誉和影响，为校长赢得突出政绩。当然，也会给初出茅庐的高士瞻一个难得的一鸣惊人的出头机会。
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的高士瞻，少不了受到利弊权衡的熏陶，耳濡目染久了，他懂得如何寻找机会、把握机会、利用机会。在夫妻生活中饱受失败打击的他，找到了另一个让自己扬眉吐气的机会，他带的这届学生底子如此之好，如此有潜力，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他要利用好这些资源，不能在手里糟践了。
于是，他把一身旺盛的精力和无处燃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回到家也尽量躲避着妻子，使本来就没有建立起亲密连结的小夫妻，关系越来越冷。
高士瞻带的班进入高二的时候，他的病仍未见任何起色，带给他的只有越来越多的失败和绝望。这时，他的父母开始怀疑小两口出现了问题。有一次母亲问他：“我一直等着抱孙子呢，余韵为什么还没怀上啊？”
“哦……”高士瞻脸色极为不自然，没说什么。
“哼！”母亲又甩出一句话，“余韵看起来是漂亮，没想到中看不中用啊。”
高士瞻不想讨论这个让他难堪的话题，他不耐烦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少管！”
“看看，你还护上媳妇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么多年白疼你了。”母亲不悦地说，“我直接找余韵说去。”
高士瞻没吱声，他不希望母亲去问余韵。他了解母亲，自以为是的母亲在家里习惯了颐指气使，不会听他劝，只好由着她去了，只要别烦他就行。
过了几天，是个周末，高士瞻在学校待了一天。自从他寻医问药屡受挫折之后，加班成了他的常态。
晚上回到家，余韵说白天婆婆来过，问她为什么结婚一年多了，肚子还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