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沈宴钦做饭确实好吃。
“一直都是你一个人住在这吗？”许芜舟突然问道。
“基本上是，有时我妈会在这儿。”他放下筷子，将纸巾递给她。
许芜舟接过纸巾，顿了顿，继续吃着饭，两人都没在说话。
“对不起。”许芜舟随后缓缓开口，但头却没抬起。
五年前她听信季荻的挑拨，加上当时沈氏危机摆在她和沈宴钦之间......
“习惯了就好了。”沈宴钦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都没什么，最后你还不是在我身边？”
“况且，我知道你当时的意思，就算没有季氏的帮助，沈氏我也能保全，不要太过自责，舟舟。”
“那你这几年的留学生活，一定很孤独吧，这里天气也不太好，而且治安糟糕...”
沈宴钦闻声，会心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她当然不会说这五年她时常关注旧金山的新闻。
许芜舟是记者，接触信息面虽然较广，可也仅仅止于沈宴钦登上当地财经新闻头版这类消息，其余的，一概挖不出来。
即使许芜舟花重金去收集沈宴钦的消息，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我是记者呀，之前台里叫我报道关于旧金山当地新闻，有所了解。”
她低头收拾碗和筷子，盘子，看起来再寻常不过，沈宴钦这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来。”他牵着她去了客厅。
电视机打开，屏幕上出现许芜舟播报的画面，随后传来她的声音，“大家好，我是总台记者许芜舟...”
许芜舟难以置信，嘴唇张了张，不止这一条报道，沈宴钦将这几年来她所有的现场播报视频都剪辑下来，保存进了电视里。
“其实我不孤独，因为你一直都在陪着我。”
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不想你的时候，也放出来看看，直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你说的台词都不知不觉记住了...
沈宴钦刚到旧金山时，倒时差，经常夜里失眠。
于是，他将网上所有有关于许芜舟播报的视频全都下载保存进电视里，常常一瓶酒或者一盒烟，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许芜舟鼻子酸涩，眼睛里蒙上水汽，和报道里甜美明艳的她形成反差。
“和你一样，当各自都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时，都会拼命地去寻找对方生活的蛛丝马迹。”
许芜舟知道自己刚才没瞒过他，她仰头去看他的眼睛，沈宴钦同时也低头，身后，是许芜舟在镜头前播报的画面。
“为什么是我？”许芜舟鼻子红红的，声如蚊呐。
为什么是我？许芜舟在香港时曾想问出口的问题直到现在才说出。
她知道自己和沈宴钦的阶层差距，起初，许芜舟觉得他只不过是富家少爷，想玩玩，但到最后，是她错了。
沈宴钦对这段感情倾注了十二分热情与赤诚，虚假的反而是她。
可是为什么呢？他出身名门，商界精英，集团继承人，可选择的最佳选项有太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可爱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爱自有天意。
沈宴钦拇指拂过她眼角，“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
沈宴钦初次见许芜舟，是在庆大。
当时他刚参加完数学建模大赛，经过报告厅时，发现厅里厅外挤满了人，水泄不通，他并没有爱凑热闹的习惯。
但正当他经过门口时，里面传出的声音吸引了他驻足，“...未来十年人工智能的兴起是否会替代掉新闻传媒领域？我的回答是，未必，但也需引起警惕...”
沈宴钦闻声，朝厅内望去一眼，台上的女生样貌端庄甜美，阳光照在她白瓷般的皮肤上，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正在侧对着幻灯片演讲。
举手投足间丝毫不怯场，但沈宴钦一眼就望见了她说话时，眼睫因为紧张而轻颤闪动...
不过，许芜舟的演讲内容确实足够吸引他。
放在那个时代，视野和格局都相当超前，她提出的的几个观点沈宴钦也都认同。
台上女生演讲条理清晰，分析现状论据分明，足以见其知识功底深厚，举例引用信手拈来。结束时，台下响起骤雨般的掌声。
演讲比赛面向全国，是庆大主办，许芜舟代表虔禾一中，以一己之力打入全国圈，并且最后获得冠军，实属难得。
“宴钦？”
沈宴钦回神，收回目光，看向来人。“叔父。”
“怎么，对演讲也有兴趣？”
“路过，随便看看。对了叔父，今年演讲比赛冠军好像不是京北这边学校的？”
“是啊，以往都是从京北那几个高中里头挑，今天那姑娘，虽不是京北重点，但也是非同寻常之辈。”
“是吗？那姑娘哪的？”
“虔禾一中，虔城那地方，资源自然比不上京北，能出这样一个人，也是稀奇，”
沈宴钦望向报告厅讲台，台上的姑娘正在合影留念，手上托着镀金奖杯。
“对了，出国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听你父亲说，陆续收到了不少名校的商科offer。”
沈宴钦看着女孩，此刻灯光聚集在她身侧，秀鼻高挺脸颊泛红，捧着奖杯的手臂微颤，保持着笑靥。
他侧着脸久久地望向那边，声音平静，说道：“也许不去了。”
在那之后，沈宴钦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但是他一直都有关注虔城那边的消息，尤其是虔禾一中。
不知不觉，在高三那年的寒假，等来了关于她的消息。
虔禾一中每年都会参加庆大的自主招生考试，人数不多，其中就有许芜舟，是里面唯一的文科生。
其余的，分别是褚玥，蒋毅和韩樾，三人皆是理科生。
其中褚玥数学天赋异禀，曾经代表中国参加过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后二人专长物理，尤其对机械工程颇有钻研。
褚玥和许芜舟算是顶峰相逢又惺惺相惜的对手，今年庆大在虔禾的招生计划只有两个，意味着只能四进二。
但四人的关系并不像竞争对手那样，而是相处融洽，因为学校管理关系，许芜舟在学校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和他们三个，久而久之，从对手成为了朋友。
参加完考试之后，许芜舟被另外三人拉去京北最有名的bar，酒吧处于二环线内，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路边挂的LED屏幕切换着不同的广告画面。
许芜舟跟着他们三人进门，推门一股暖气袭来。
京北冬天室内供暖，酒吧里装饰华丽，分为上下两楼，上面是私人空间，氛围昏暗迷离，时不时传来女生的嬉笑打闹，男生玩游戏吼出的喝彩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酒吧二楼，正对着大门的暗处，沈宴钦靠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抛掷着骰子。对面同样坐着和他年纪相仿的两个男生。
少年长眼漆黑，挺鼻薄唇，下颌线条削瘦，半张侧脸被旁边蓝色的霓虹灯光浸泡，听见一楼声响，偏头，往楼下看去。
是许芜舟。
沈宴钦垂眸，眼神笔直地望着楼下的许芜舟，抛出去的骰子却在这时沿着桌边滚停下，点六朝上。
二楼仍有男男女女嬉笑打闹，周遭混乱不堪，但沈宴钦眼神却认真直白，独独望向一楼的那抹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