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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彼岸(五)(1 / 1)


古湾村树林。

南愚修养了一日,大体好得差不多了,众人在正午时分阳气最重时到了后山。他们还是拒绝南愚以身犯险引那张李氏主动献身,决定先去后山查看那坟冢。

后山不算大,说是分头行动,但大家都在彼此视线里。在来之前,元澄本想找一样张李氏生前之物,但一无所获,不得已便捡了片村长尸体上的碎布来指引方向。但这路越走越不对,这一片根本没有适合做坟墓的地方。最终,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土堆前。

元澄将布片放在土堆前念咒,那布片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炸开,顷刻间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味。

就是这儿了。

怎么会有人埋在这种地方?随便一个上了年纪或是江湖术士都看得出其中问题。

地势极低不见三光,乱石林立,不远处一座山丘却寸草不生;风肃水鸣之声,如泣如诉,是谓极阴之地。难怪会生出不干净的东西。

元嘉看了眼南愚,南愚会意,自觉地站到一边。说罢,她手在土堆上空轻轻布阵,像是在寻找什么。

“奇怪,怎么没有镇压术的痕迹?”

“那怎么办?”

“好说,挖坟。我从这边挖,你从右侧,元亦看好云生。”

元亦:“我是保镖吗?”

“师兄,你可以是护花使者。”南愚笑说。

几人合力布了结界免受邪气侵扰,出乎意料的是竟格外地顺利,不一会儿便刨到了片未腐烂完的布料。

但等众人将尸体表面的灰清理完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根本不是被烧死的。

尸骨虽已腐烂,但依稀能辨出腹部有一道深长的划痕。这就到了元亦的主场,他父亲是官府里的仵作,自小便有这方面的天赋。后来父亲病故,机缘巧合下入了南普道修习。

扯开一块和腐肉相连的衣料,地下爬出了几条蛆虫,元嘉看得有些犯恶心,南愚却很淡定地观望。

“左腿腿骨断裂,右臂肱骨断裂,头骨后方有锐物击打的痕迹。”这伤极为明显,即使尸体腐烂也能一眼看出。

一番检查后,元亦道:“她死后,腹腔内脏被掏空了。”

内脏?南愚忽然想起在翻阅嘉祥郡相关资料时曾在野史上看到一篇邪术,将五脏六腑分抛,可让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要她永世不得超生啊,怎么如此阴毒。”元澄道。

看来那野史所载,还是有一点可信度。

“那村长说的镇压术呢?”

“有人破坏了。”南愚道,她指向土堆正后方的一棵树。

众人顺势望去,那棵树长得与周围的不同,而且明显矮很多。明明是太阳最烈之时,此处却阴凉得瘆人。正巧,一道光直射下来,四周高大的树木四周皆有光照,唯独土堆处一片阴影,几乎挡住了阳光。若把土堆和周围的林子看作法阵,那这土堆后横空出现的那棵便是一道犀利的剑光,斩断整个布局。

南愚在四处转了转,在一棵树下隐隐发现一处红色的痕迹。

她捡了根树枝挑起,喃喃自语:“这好像是……红布?”

元嘉注意到南愚,上前探了探红布上的气息:“这和那衣物上的一样。不过为什么会这么碎?”

南愚沉思,道:“怕是也和那棵树一样的目的,破坏阵法——将张李氏放出来。”

是何人在此栽了这棵树,哦不,是谁搬来这棵树,并剪碎这红布是问题的关键。

“他们究竟瞒了我们多少?”元澄握紧了拳头。

张李氏,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南愚闭眼,心中轻声叹息。

这心声好像被听到了般,明明没有风,落叶却被阵阵卷起,一瞬又簌簌落下。

再回到村中,已近傍晚。待匆匆赶去村民家中时,又死人了几个,但尸体还温热。

“啊!”又是一声惨叫。几乎飞奔过去,但还是没来得及,刚到那人便咽了气。

“师姐,来不及了。若今晚再不开始,只会死更多的人。”

元嘉望着南愚,少女依旧温柔淡然,但目光炯炯十分坚定。若她能真正地留在南普道,于世人应该是一种福分吧。

“好。”

明明已是盛夏,但林中鸟啼却似深秋时惊心。入了夜,月光隐在树林外,那土堆前依旧不见半分月光。

不见三光,真是至阴之地。谁挑的这地儿,难说不是故意想滋养张李氏怨气。等等,南愚忽然望向背后那棵树。莫非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那他必定通晓这其中道理,所以他是故意想增长张李氏的怨气,甚至不惜以村民同胞性命为代价。可理由呢?

看来,就只请张李氏亲自说出真相了。

“小师妹,你确定这样可行?”元澄犹豫着帮南愚画符咒,迟迟不肯下最后一笔。以生身引亡魂,见其所见,感其所感。但这有个极为凶险的地方,此咒生效,便是生者和亡者立下了生死状。要么南愚活着出来,要么随灵体一同消散,永世不得往生。

南愚自己也不知是否可行,只是总归要大胆一试,而且她总感觉自己死不了。有护身法传,有师兄师姐,还有道行高深的师父。若这都能死,只怪她命数不好。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巧合,纵使她再蠢笨,也发现了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不过究竟不同在何处暂时没找到答案。

“算了,我们回去,此事另想办法。”

元亦一把夺过元澄手中的朱砂,却不料下一秒一双纤纤玉手指尖顺势在上面轻点,又在额间添上最后一道。

“以生身引亡魂,见你所见,感你所感,借此往生!”南愚清柔的声线坠入夜色,众人来不及反应,签订了生死契约,此咒生效。

“以汝骨血,换吾精魂。”南愚耳畔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

霎时,血色红光笼罩住南愚,她只感觉精力好像在一点点被抽离。好晕,好累。她缓缓闭上眼,呼吸渐渐微弱。

元嘉将她搂在怀中,元亦时刻关注她额间的红点,若红点变深,便是她有危险。

幻境里,一切真实地不像虚假。坟山两道的枯草有半人高却无人打理,微微一阵刺痛,原来是叶片尖锐的边缘不小心将手臂划伤了道口。

山下有一妇人提着个大木桶到了溪水边。

南愚夹起从张李氏坟边带来的树叶,默念法诀,那叶子霎时间朝张李氏的方向飞去落到她脚边,又化为无形。

就是她了。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水中一张俊俏年轻的脸,一头乌发用一个简单的木簪盘起,不似少女般清秀可人,反倒颇具少妇的韵味。

一想到这样的女子最后竟成了厉鬼,南愚心中不知该怎么形容。

张李氏熟练地撩起衣袖开始浆洗衣物,只是双臂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处处是又细又长的疤痕,不过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伤。

“娘,我饿了。”一个小男孩儿穿着不合身的麻布衣,奶声奶气地扯了扯张李氏的衣角,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等娘把衣服洗完,回去咱烙饼吃。”张李氏擦擦手上的水,慈爱地拍了拍小孩儿的肩。

深秋时节,风有些冷。张李氏刚洗完衣服便领着小男孩儿回家,喂鸡劈柴,烧火做饭,没有一刻是闲的。

她一双手,也一直通红。

院子昏暗里的烛火之下,她瞥见门边两侧的挽联都泛白发皱。推算时间,应该是她丈夫死了有段时间了。一个寡妇带个孩子,活得很难。

忙完一切已是深夜。张李氏坐在床边哄睡孩子,望着他可爱安静的睡颜,她终于长舒了口气,可以做点针线活卖钱补贴家用了。

“儿啊,等你病好一点,为娘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张李氏亲了亲他红扑扑的脸蛋。

砰砰砰……

张李氏动作一顿,慌张起身把帘子放下来,又进厨房拿了把小刀背在身后。

“嘿,我这才出去几天你就忘了情郎了?”

柴门外,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打量,说着还拍拍她的屁股。

张李氏咬牙气红了眼,将刀抵在他脖子前:“我说过,你再来我就杀了你!”

“你来啊,反正我死了,你杀夫这事儿也瞒不住。而且我若是死了,你儿子的药……”

那混混想一把将刀夺过,张李氏却反应极快将刀锋一转,直接在他手臂划上一刀。

那男人觉得自己被挑衅了,顿时火冒三丈:“你个臭娘们儿看我不弄死你!”他一边说道一边将张李氏一巴掌扇倒在地,又把刀踹到一边,瘦弱的张李氏被他一把提起狠狠地扔到一处破落木屋里。

不好!南愚箭步冲上前施法,一道浅色光晕自南愚手心朝着那男人的方向直击过去,却就这样轻飘飘地透过他的身体,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忘了,这是幻境,是张李氏生前所经历的,她无法改变。

南愚苦笑着,无能为力。

衣衫散乱在地,张李氏身上又多了些淤青。

不知何时,那男人走了,张李氏眼中满是血丝,就连嘴角鼻腔外也满是血迹。并没有像南愚想象中一般,她会痛哭,反而十分平静,甚至有些麻木,像是早已习惯。

所以,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对吗?

南愚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她走上前,想捡起衣衫给张李氏披上,手掌落下却是一片虚无。她俯身,轻轻抱了抱蜷缩在床边的张李氏,即使这个拥抱没人能感受得到。

这就是你的生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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