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死了。
死状惨烈,面目全非,全身上下无一处完整的皮肉。这更加验证了众人的猜想,那张李氏,绝不是死得那么简单。
昨夜与村长同行的村民没一个敢出门带他们去查探情况,说南普道根本就同江湖术士一样,都是骗子,甚至还拿斧头说要劈死他们给村长偿命。
元澄是个有脾气的,当场就撂挑子说回南普道不管他们的破事儿了,还是元嘉瞪他一眼,方才闭嘴。
但元嘉一行又回到村长所住的地方查看过,别说按元澄叮嘱的要焚烧符咒了,屋内根本没有它的痕迹,这样他不死才怪。只要焚烧过后,符咒便会自成一个结界,只有南普道人能解,若结界内的人自己出去了,这结界便对他无用了。
南普道符咒去了哪里?
元澄怒气冲冲地回来,见还虚弱的南愚敛了神色,只低色狠狠地说:“你我好心来相助,人家竟要劈死我们;南普道百年清誉,被他侮辱成这样,我再不会管他!”
若换作是南愚,她也不会再管。真心对真心,他们既然如此,又何必贴上去。不过这显然不符合南普道的传统,也不符合师父的教导,所以她也只是想想。
“好了,气话就说到这儿。现在云生也醒了,他们也定然不会再配合,我们只有自己去查。多死一人,她身上的怨气便更重一分,此事便越棘手。”
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元亦留下照顾南愚。
“师姐,我想去。”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无话。他们了解南愚不是轻易冲动的人,她这样一定有理由。
“昨晚穿过树林时,我忽觉浑身不爽,但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只以为可能是有些疲累。但仔细回想了一番,一路上我没有单独行动过,如此看来,问题应该只会出现在那时。”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去,就在此处好好休息便是。”
“在有法串和师兄师姐相护的情况下,张李氏都还能做到,想必那儿应该是怨气集中的地方。而几人中,偏偏又挑中了我,我想借此引她主动现身。”
永禾院里,几株山茶花叶片青翠如玉,温润至纯的花儿整朵整朵地开着。
南雨霏绣好一方手帕,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针脚有些乱。可明明已经尽力不去想那些事了。还有一个月便是大喜之日,她必须要学会该断则断。
只是每每强迫自己忘一次,脑海中的记忆便会深刻一次,心便痛一次。茫茫余生啊,真的要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吗?真的要像母亲一样,行尸走肉,无情无爱吗?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手帕上晕开一层阴影。
不怪他的信如此决绝,只怪她久久无回音,让他苦苦等来的却是要嫁高门的消息。
他说,天气晴好,汝不日将嫁良人,我等市井之人不堪相扰。唯愿此后汝余生喜乐,一世无虞。
好一个嫁良人。
“身为南府女儿,婚姻从不是情爱。”
门外冷声惊得她赶紧拭去泪珠,慌忙扯了个笑。
南雨霏起身行礼,轻声道:“母亲。”
“儿女情长并没有错,只是不该放在首位。皇室女子要和亲;你兄长娶妻亦是娶于他、于我南家有益之人。缔交两姓之好,从来不是那么简单。”
各有各的命运。
南雨霏清冷贵气的面庞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可是母亲,这样不快乐啊。”
南夫人望着她,眼中并无情绪:“你也可以选择快乐。放弃南府小姐的身份去追求你的情爱,只是那时收获多少失去多少,你算不清也无法预料。但在这之前,你须得想清楚你父亲的声誉,我的声誉,你兄长的声誉还有你妹妹的声誉。”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怎么走,没人会对你的人生负责,除了自己。但若因你一人洒脱而毁了他人的人生,那便是真正的罪过。
“母亲,嫁给父亲你快乐吗?”
南夫人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道:“我的快乐同母家的声誉比起来,不重要。”
所以你想要我变成第二个你,对吗?南雨霏没有回答。
“你是否觉得这对女子太不公平,连追求情爱的权利都没有?是的。等许多年后,女子也能追求情爱不被束缚时,世间会多很多快乐。”
母亲离开后,南雨霏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夏风有些温热,天边晚霞艳艳。她打开了上锁的木匣子,里面满满的一沓书信。每一封上面,都用娟秀规整的字迹写着:尘郎 收。
尘郎,是他。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道明的心意,就此作罢吧。
她拆开其中一封细细读着,像是在读别人的字别人的情。
良久,烈日坠入夜色。
南雨霏点燃信纸将之放进火盆里,一封一封,白烟缭绕,熏得人想哭。这次哭了,以后就再不能为他哭了。
树上虫鸣叽喳,她自言自语。
“愿你我下辈子,能并肩看落日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