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勋在扬州征捐时,扬州康顺布店掌柜法葆田坐着一辆马车来到江都。
法葆田自去年服从刘云龙的安排,来到扬州后,就一直开着“康顺布店”。他在扬州目睹了很多事情,如李自成东进后,江淮总兵刘永昌北上勤王,半途中得知朱由检“自尽”后,刘永昌悲愤之下跳河自尽;如高杰南逃到扬州,率部攻打扬州城;如留在仪真的高杰部袭击黄得功,黄得功吃亏后率部进攻仪真;镇守邳州的金声桓兵败后,先是逃到了扬州,被任民育拒绝后,移驻江都......
法葆田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向苏州方面进行了报告。
前一阵子,从江都传来了消息,说金声桓在江都擅自募兵,搞得扬州城内人心惶惶,都不知道金声桓想干什么?为搞清真相,法葆田决定亲自去一趟江都。
江都位于扬州大运河以东,古称“龙川”。因“江淮之水都汇于此”,西汉置县时,就取名“江都县”,此后县名一直持续到明代几乎没变过。江都因邻近大运河,其繁华程度略逊于扬州城,是大运河沿岸的重要城镇。
法葆田到了江都后,果然看到城内到处张贴着募兵告示。街头上凡有难民路过,都有兵丁围上去,问难民中的男丁是否愿意当兵?愿意当兵的,立即被兵丁带走。即使不愿当兵的,也会被兵丁抓走,留下难民的家人在原地哭天抢地。法葆田向江都城内的百姓打听,说是金声桓为了打回邳州,所以在此募兵,已经募到了5千多人。
法葆田从江都回扬州城后,立即给苏州的王海清发了一封电报。
王海青接到法葆田的电报时,扬州知府任民育也收到了江都知县罗伏龙关于金声桓在江都擅自募兵的情况报告。
在汉口,许克昌租了一艘渡船,来到江南的武昌。
左良玉自崇祯十五年十二月从襄阳退居武昌后,已快有2年了。左良玉到了武昌后,为防备李自成从襄阳南下,在汉江、长江两岸构筑了很多水寨,又派重兵防守着江中的浅滩、沙洲,看上去武昌是个固如金汤的堡垒。
许克昌从北京撤回苏州后,服从刘云龙的安排来到汉口开店经商,由于所销售的布匹质量好,价格便宜,因此生意一直很好,只是经常要被驻扎在汉口的左良玉部的兵丁敲诈勒索。前一阵子,他听说左良玉的部将惠登相在长江上要拦截大华公司的几艘货船时,被护航的保安队打死了,惹得左良玉非常生气。不久,许克昌发现左良玉部在汉口大批采购粮食,很多粮店刚上市的大米都被采购一空,连喂马的豆子也被买光了。汉口城内所有的铁铺都被左良玉部征用后,为兵丁打造、维修兵器。汉口码头上突然停靠着很多运粮草、兵丁的货船,码头上的脚夫们都在传言,说是左良玉部在备战。
如果说,左良玉备战是要进攻被李自成占据的安陆、钟祥、荆门、襄阳,那么应该是武昌的兵渡江到汉口后再奔赴前线,可奇怪的是到汉口集结的兵丁,却是从麻城、安陆、应城、汉川、景陵(今天门)等前线撤回来的。
左良玉究竟为何备战?许克昌决定渡江后,到武昌去看看。
在渡船上,许克昌指着不远处运送粮草的货船,问船老大:“老伯,听说宁南伯要北征贼寇?”
船老大看了一眼身穿绸缎的许克昌,说道:“年轻人,你别被道听途说蒙蔽了。”
“他们不北征?”
“我家一个远房侄儿就在平南伯手下当差,听他说他们马上要东进了。”
“他们东进去打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朝廷让平南伯到南京去,加强江北防线的。”
许克昌在渡口上岸后,看到渡口附近就有一个货物码头,码头已经被封锁,很多脚夫在往仓库里运着粮食、豆子。
许克昌离开渡口后,来到武昌城里。
其实,武昌城的百姓对左良玉并不友好,崇祯十五年(1642年),李自成进攻襄阳时,左良玉撤兵到武昌,对武昌城进行了一番劫掠,然后退到了九江,致武昌城被张献忠轻松攻陷。直到张献忠入川后,左良玉才出兵“收复”武昌。
许克昌进城后,看到武昌城里与汉口差不多,很多米店干脆挂着“大米已告罄”的牌子,说明这些店已没米可卖了,连卖豆子的商家也关了门。城里所有的铁铺都叮叮当当地在为左良玉部打造着兵器。街道上不时走过从汉口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似乎是在集结,准备大战的样子。听街坊说,武昌各个山头都插满了旗帜在操练兵马,训练时的马蹄声如打响雷,几里外都能听到......
看来,左良玉确实在备战,而且是准备大战一场,但他的对手绝不是李自成。
许克昌从武昌回到汉口后,给王海清发了一封电报。
在颍州蒙洼分洪区,新任农政院主事丁如兰在视察着救灾粮的分配情况。
七月底、八月初那场大洪水后,蒙洼分洪区的绝大部分耕地被淹,几乎颗粒无收。秋收后,朝廷给淮河各分洪区如蒙洼、邱家湖、姜唐湖的老百姓下拨了救灾粮。
丁如兰在几个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田铺村,刚到村口就听见村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闹声,似乎村里正发生着什么事。她顺着声音来到村里,看见6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堵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其中一个额头有刀疤的人在大声问道:“你家的粮食究竟卖不卖?”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坚定地说道:“不卖。”
男主人刚说完,他的妻子在旁边哭着求道:“好汉,我家本就粮食不多,把粮食卖给你们后,我们还怎么活?”
头目说道:“我管你们怎么活呢。我可告诉你,如你不把粮食卖给我们,我们就拆了你家的房子。”
丁如兰听后,走上前,问刀疤男:“怎么回事?”
刀疤男一看是个身穿官服的女人在问,忙反问道:“你是谁?”
丁如兰说道:“我是朝廷命官,现在请回答我的问话。”
刀疤男心想还从来没看见女人做官的,就说道:“你是朝廷命官?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个闲事我管定了。”说完,丁如兰就问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他们要买你家的粮食?”
男主人看见丁如兰问话,忙说道:“我家的粮食是官府派下来的救济粮。他们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非要我们把粮食以每石6钱的价格卖给他们。”
“你们村长呢?”
“村长和他们是一伙的。”
丁如兰听后心想,现在凤阳城的米价是每石1两银子,这6个汉子以每石6钱银子买粮,这不是强买吗?于是问刀疤男:“你们是什么人?”
刀疤男说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不知道这样强买粮食是犯法的吗?”
“我们犯法也用不着你管。”
“是吗?”说完,丁如兰就对自己的卫兵说道:“把他们抓到州府去。”
刀疤男一看,忙说道:“你敢!”
丁如兰说道:“抓了你们又如何?”
几个卫兵听后就扑了上去。这几个大汉平时欺负村民还行,遇到训练有素的军人,一下子蔫了,全部被抓了起来。
丁如兰又对卫兵说道:“去村长家。”
很快,田铺村的村长也被抓了。
这几个人被送到颍州后,新任知州安杰公对他们进行了审问,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粮商,而是奉命来低价买粮后,为军队筹粮的。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几批人在邱家湖、姜唐湖等分洪区也在强买粮食。至于他们奉了谁的命令,又为哪支军队筹粮,打死他们也不肯说。
安杰公立即派人赴邱家湖、姜唐湖,把那些从灾民手中强买粮食的人全部抓了起来。
丁如兰也把了解到的情况报告给了南京。
在南京秦淮河边的燕春楼里,福泰鞋帽店年轻的掌柜于陆仪正在与他的相好玉姐儿边喝酒边聊着天。
南京秦淮河两岸不仅有很多商铺,也有很多风月场所,柳如是、陈圆圆、寇白门等“秦淮八艳”就出自于这些风月场所。
古代青楼妓院也是分等级的,一、二等的通常称“楼”、“院”、“馆”、“阁”,这些青楼相当于后世的“星级”,里面的姑娘一般出手阔绰,有的还能呼奴唤婢,有的挥金如土。三、四等的妓院字号就寒磣多了,通常称“班”、“室”、“店”,里面的姑娘大多是受气受穷的主儿,稍有不从,轻者打骂罚跪,不给饭吃,重者一顿毒打,再贩卖乡下。五、六等的可能连个字号都没有,大多属于暗娼。
燕春楼属于礼部教坊司的官家妓院,自然属于一等妓院,在里面的“姑娘”都是犯罪官员的女眷,由于她们从小就读诗书、懂礼乐、通琴棋,因此到了这里后,稍加调教就能“上岗”。能到教坊司属下的青楼玩乐的也不是一般人,不是官员就是有钱人。
岳濬修、于陆仪来南京开店后,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听从了刘云龙的建议,也经常出入秦淮河两岸的青楼,与不少老鸨成了熟人,他俩在好几个青楼里都有固定的相好。
燕春楼的玉姐儿就是于陆仪的相好之一,她的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父亲曾是朝廷的高官,因犯了罪被砍了头。父亲死后,她随家中所有的女眷来到了教坊司,被分配到了燕春楼。
不过,于陆仪每次来燕春楼,除了和玉姐儿喝酒、聊天、听曲、调情外,并不在里面留宿。玉姐儿也只知道于陆仪是夫子庙一带的大掌柜,他卖的鞋子、帽子质量好、价格低,每天都要卖出几十双(顶)鞋子、帽子。
于陆仪、玉姐儿正聊着天,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噪杂声。于陆仪走到外面一看,原来是门外来了一群客人,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个将军。
他们进门后就嚷嚷着,老鸨赶紧迎了出来,把他们安排到了上等厢房。一会儿,老鸨又领着一群姑娘进了厢房,待客人挑好姑娘后,客人开始喝酒、吃饭。
于陆仪回到玉姐儿的屋里后,问道:“刚才那个将军你认识吗?”
玉姐儿说道:“当然认识,他是忻城伯赵之龙。”
于陆仪一听,忻城伯赵之龙不就是南京提督吗?他怎么来这里玩乐了?于是问道:“他经常来吗?”
“嗯,他经常来,大前天他还带着一帮人,和我一起喝过酒呢。”
“和他一起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那多了,有什么侯呀、伯呀的,我也记不清,能记得的只有怀宁侯孙维城、东宁伯焦梦熊、洛中伯黄九鼎。哦,对了,大前天有个六合县的大地主叫张纯元,他也随忻城伯一起来了。聊天时,张纯元说他家原有2万亩地,被朝廷分给了穷人。他一直嚷嚷着要把地从穷人手里夺回来。”
“哦?他们喝酒时,还聊了什么?”
“他们说要把南渡过来的人都抓起来。”
“南渡过来的人?”
“我也不知道南渡过来的人是谁,反正听他们是这么说的。还说......”
“还说了啥?”
“说是要去苏州,请太上皇复位。”
于陆仪一听,心中暗吃一惊,心想难道这帮人要搞“宫廷政0变”?
夜半时分,在苏州的资源调查中心收到了于陆仪的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