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前,掖县城墙上,几个清兵正在四处张望着。
掖县县城是莱州府的府治所在地,所以也称莱州城。县城城墙在洪武4年建成,因多年没有妥善维修,城墙基础渐渐塌陷,不得不在万历26年进行大修,历时3年完成。大修后的城墙周长9里,高3丈5尺,墙基厚2丈4尺,有4个城门,东门为澄清门,南门为景阳门,西门为武定门,北门为定海门,城墙外有宽4丈、深2丈的壕沟。当年孔有德叛乱时,城墙有所损坏,但不久就修复了。
掖县南、西有掖河(今莱州南阳河)穿过,掖河流到掖县县城西北3里处形成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在后世的1959年被改造成了“河套水库”,再后来于2013年被改造成了“莱州河套湿地公园”。
留在掖县县城的清兵是去年攻陷县城后看守掠获的物资、人畜的。在莱州城内关押着被清兵掠获的难民达8万。按说,城内有大量的物资、奴隶、牲畜,清兵应该留下大批人马,但阿巴泰很猖狂,他看透了明军的无能,城内竟然只留了2个牛录600多人的兵,这些清兵除了100多个满人外,其他500多个是孔有德的汉八旗兵。留在城内的清兵每天还派人去莱州城周边的村镇抢劫物资、人口、牲畜,还接收清军水师在沿海掠夺的物资和人口。
酉时,天已快黑了,掖县西城墙上的清兵看到西北方向来了100多个人,后面还有几辆大车。他们仔细一看原来是莱州湾的水兵。他们的水兵上岸抢掠后,经常走这条线把物资、人口、牲畜送到城里来。待他们走近后,城墙上的清兵看清了,是60多个水兵押着100多个捕获的奴隶。
一个清兵说道:“这么晚了,他们还要把抢来的物资送过来?”
另一个清兵说道:“不送过来,送到船上的话,多麻烦?”
“今天他们捕获的好像都是男丁?”
“或许他们把老人、女人、孩子都杀了吧。”
那个清兵想想也对,老人、女人、孩子多了,回关外的路上麻烦事多,还影响行军速度,于是就不再多话了。
一会儿,城外那些人来到了武定门城门口。
城门口的卫兵一看来的都是穿水兵军服的人,队伍中好像还有以前来过多次的人,于是问都没问,就打开了城门。
城门口一个带班的清兵问对方:“这次送来了多少银两呀?”
对方一个用浓重的辽东口音说道:“哎,抢到的都是穷人,哪有啥银两?就抢到了100 多个人和几十石粮食。”
带班的清兵说道:“能抢到几十石粮食也好呀......”,他还没说完,就见边上一个水兵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肚子。他瞪着双眼,嘴里喃喃道:“你们是......”
那个水兵看着正在倒地的清兵说道:“老子是大明海州卫的。”
他说话时,其他明军已解决了城门口的清兵。100多个被“捕获”的俘虏纷纷从大车上取出大刀,冲进城门,再冲上城楼。
城楼上的清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12个清兵都毫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海州卫的头目上了城楼后,朝城外打出了旗语,3里外的陆元宏、谭彦方看到旗语后,立即朝埋伏着的士兵喊道:“快,给我冲进莱州城。”
城墙上的其他清兵看到尽管没看到进城的水兵杀死了城楼上的自己人,但看到城外有数千明军跑来时,顿时清醒,明军来攻城了,于是立即吹响了牛角报警。数百清兵纷纷向武定门跑来,到了武定门才知道,明军早已拿下了武定门。于是,几百个清军向武定门城楼发起攻击,要夺回武定门。
但一切都晚了,1500多明军士兵冲进了莱阳城。城内被关押的8万奴隶得到明军攻城的消息后,也举行了暴动。不到一个半个时辰,城内600多清兵全被杀死了。
松江卫、海州卫占领莱州城后,陆元宏命令立即关闭所有城门,防止城外清兵攻城。
现在阿巴泰带着人马拼命往莱州跑着。从莱阳到莱州有150里,要不是后面还有数千孔有德的汉人兵,他的骑兵只要1个多时辰就能赶到莱州。
阿巴泰恼怒呀,进入山东后,他本已抢到了几万两黄金、数百万两白银、几十万人畜、几十万匹棉布和绸缎,谁知这几次战斗后,他几乎成了穷光蛋。幸亏他在莱州、平度、昌邑、寿光等地还留有部分人马,否则他连回关外的粮草都没了。辽东今年大旱,农作物几乎绝收,抢不到粮食,回了关外吃什么?这次他准备先去莱州,把留在莱州的粮食、金银财宝、布匹、人畜装上船后,自己再带兵一路抢劫着回关外。
傍晚,前面终于看见掖县县城了。
3万多清兵看到莱州城后,欢呼着向前赶着,想早点进入莱州城。
突然,尖兵前来报告阿巴泰,莱州城被明军占领了。
阿巴泰听后一愣,急忙骑马来到城南,看到城头上果然竖着明军的大旗,数千明军正举着弓箭、火铳准备迎战,城墙上所有的大炮炮口都对准了他们。
莱州城的城墙太高了,比别的城镇的城墙高一丈。去年他带兵进攻莱州城时用了3天时间也没攻下来,要不是有水师助战,再加上孔有德收买了城内的旧属,恐怕攻7天都攻不下来。他心里把留守在莱州城的几个将领骂了个够,然后想道,尽管自己还有3万多人,但要夺回莱州城的话,没个2天时间是攻不下的。那时,后面的明军就会追过来。
阿巴泰不得不下令,绕过莱州城,去海边。
图尔格问道:“莱州城内那么多金银珠宝、粮食、人口、牲畜、绫罗绸缎不要了吗?”
阿巴泰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攻城吗?要了那些物资、人口,恐怕我们都得留在这里了。”
图尔格问道:“去海边,我们有那么多人,水师的船只装得下吗?”
阿巴泰说道:‘到了海边后,你带一部分人乘船回去,我和其他人去昌邑,寿光,与那里的人汇合后,走武定、德州、沧州回关外。’
图尔格一听,忙骑着马跟在阿巴泰的后边,朝海边跑去。
莱州城距海边只有15里。平时清军的几艘小舰船就停泊在港口,但今天阿巴泰带人赶到海边时,没看见自己的水师,海上倒是有几十艘舰船,但都插着明军水师的旗帜。
孔有德从后面赶过来,看清情形后,问道:“我们的舰船呢?”
海上的舰船像是要回答孔有德的问话,几十声炮响之后,几十枚炮弹落到了海岸上。
阿巴泰听见炮响后心想,怎么这种炮响与那支来自南直隶的炮声一模一样?他明白了,自己的水师没了。现在在海面上等着自己的是明军的水师,那就不能在这里停留了,赶紧离开海边吧,去昌邑。
炮声中,几万清兵又掉头离开了海岸,留在身后的是几百具被炸死的尸体。
阿巴泰如丧家之犬,带领清兵向昌邑跑去。
史可法带着淮安卫、徐州卫、济宁卫的来到了德州城。山东巡抚王永吉、临清总兵刘泽清、德州知州吴征文来到城门口迎接史可法。
去抚衙的路上,王永吉向史可法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史可法问王永吉:“临清是怎么陷落的?”
王永吉说道:“我接到北京兵部的檄文时,临清已陷落了。”
史可法问刘泽清:“怎么会这样?”
刘泽清说道:“去年十月底,我就接到了兵部张国维的命令,让我率军进入北京畿。当时我手下有1万多人,临清守御所有2千多人,我接到命令后,就带了5800多人前往北京畿。等我走到雄县时,才知道临清已被da子攻陷了,阿巴泰已到了河间府。我想回援河间,张国维让我别管河间了,回防山东。我走到阜城时,遭到了阿巴泰的伏击。”
“你原来不是有2万人的吗,怎么只剩下1万多人了?”
“病的病,跑的跑,只剩下1万多人了。”
史可法听后心想,你刘泽清手下即使有病的、跑的,也不至于少了一半,明显是吃空饷,但也不能点穿。于是继续问道:“这么说留守临清的应该有5000多人,可我听说建奴只派了500人进攻临清,临清就这么没了?”
“是的。这些da子太凶狠了,听从临清逃出来的人说,建奴杀光了城内的军民。”
“你现在还有多少人?”
“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只剩下1500多人了。”
史可法问王永吉:“王大人,你的情况呢?”
王永吉说道:“当时我手下能调动的机动兵力只有3000多人,我派了500人守青州,500人守兖州,余下的2000人守济南,顺便保卫德王。曾化龙从登莱给我增援了2000多人,可他们在昌乐也遭到了da子的伏击,大多战死了。现在兖州、济南都失守了,只有青州、潍城没被建奴攻破。”
“你怎么会想到移驻德州的?”
“自上次建奴攻破济南后,济南的城防还没修复。我抚衙的人都知道济南守不住,他们对我说,如我战死在济南,谁来组织保卫山东?他们都劝我移驻德州。”
“现在德王、鲁王不知下落,你准备怎么向朝廷交待?”
“等把建奴赶走后,我去京城请罪。”
“朝廷派了多少部队过来?”
“去年十二月十四日,范志完、赵光抃就率15万人马到了德州。可没几天,范志完就率军去了平原,我本以为他会率军东进,没想到他回了河间府。”
“他回河间府干嘛?”
“这我哪知道?”
“赵光抃呢?”
“赵光抃奉命回天津了。”
“什么?赵光抃也回了天津?”
“我估计是京城兵力空虚,朝廷也不得不防da子有后续部队再翻越长城。”
“你在德州还有多少兵马?”
“不多,只有3000多人,不过我已动员了3万多民壮。”
不一会儿,大家来到了抚衙,也就是原来德州的州府。现在是抚衙、州衙都在一个院子里。
到了抚衙后,大家开始讨论怎么对付阿巴泰。
史可法告诉王永吉,自己带了5000人马过来,原苏州巡抚、现河道总督黄希宪大人已带了5000多人去了登莱,根据当初他和黄希宪商定的计划,他们将从东往西打过来,我们要从西往东打过去,把阿巴泰合围起来。
王永吉就说道:“计划是不错,可是人呢?就凭我们这么点人,围得住阿巴泰吗?”
史可法说道:“你派人去北京,让兵部下命令,让范志完率部到德州来,兵力不就够了吗?”
“我已给张国维大人写信了,就是不知道范志完会不会来?不过,即使范总督带兵过来,我们也很难围住阿巴泰。从德州到济宁有500里,你知道阿巴泰会从哪里突出去?”
跟着史可法来到德州的淮安卫千总邓祜说道:“我有个建议,不知行不行?”
史可法说道:“有啥建议?”
邓祜说道:“在德州城、惠民城、滨州城的南边是徒骇河,南边还有几条河可以利用,一条是从济南到博兴的小清河,一条是从东平到泰安的大清河,还有一条是从泰安到济南的沙河。建奴带着抢来的人口、物资、牲畜以及缴获的大炮,必定有大车,他们为了快速、安全地离开这里,必须走沿途的桥梁。我们把徒骇河、小清河、大清河、沙河上的大部分桥梁都毁了,故意保留几座桥梁,把建奴引到我们的埋伏圈里。”
王永吉问道:“我们在哪里设伏?”
邓祜说道:“我们保留博兴、青城(今高青县)到滨州、武定的桥梁,在惠民设埋伏圈。”
王永吉说道:“只保留这一段河道上的桥梁的话,不是告诉阿巴泰,这是个陷阱吗?”
邓祜说道:“在这段河道上,我们可以派些人假装在拆桥,他们的斥候发现后,会以为我们还来不及拆。”
另一个跟着史可法来德州的淮安卫千总彭汝器补充道:“除了博兴、青城到滨州、武定的道路外,其它路段都派人挖深2尺左右深的陷马坑,这样建奴的骑兵就没法骑行了。”
王永吉说道:“建奴要是不走大道,从田里过,怎么办?”
彭汝器说道:“大人,建奴的骑兵可以走田野,但他们的大车只能走大道,除非他们扔下大部分物资,靠人背回关外。”
史可法听后点点头,对王永吉说道:“我看这个办法不错。”
王永吉说道:“办法是不错,可这几个县不知还有几个活着的知县?”
史可法说道:“没活着的知县了,就由你抚衙直接下令,让百姓拆桥、毁桥、挖坑。”
“好。”
“武定、滨州那边有多少部队?”
“武定、滨州那边只有4000多人。”
“2个州只有4000多人?”
“按理应该有6000多人,但好多兵丁受不了军中之苦,跑了2000人。”
“跑了?不会是吃空饷吧?”
“大人,这个话可不能乱说。现在还有哪个卫所是满额的?”
史可法一听,王永吉说的也是大实话,刘泽清还推托兵员不足是因为病了、跑了的,再说自己管辖下的好多卫所也不足额,于是问道:“武定、滨州能调动多少兵力?”
“每个县城至少留500人守城,哪有机动兵力可调?”
史可法听后,想了一下,对王永吉说道:“这样,我去武定拦截阿巴泰,等范总督来后,你们赶过来,一起合围阿巴泰。”
“你5000人拦得住阿巴泰吗?”
“拦不住也得拦。”
一个时辰后,史可法带队离开了德州。
从德州到武定州惠民县城有200里路,行军2天后,史可法到达惠民县城。滨州卫指挥使智雷得到消息后,赶到了惠民城。
武定州辖惠民、商河、乐陵、阳信四县,州治在惠民县城。在后世,惠民县并入滨州。
大明立国时,武定州称为乐安州。宣宗皇帝时,汉王朱高煦在乐安州纠集了7个王,以乐安州为基地,招兵买马,欲发动政变,夺取皇位。宣宗皇帝遂亲率10万大军,平定了朱高煦的叛乱。此后将乐安州改为武定州。
据《武定州志》记载,惠民县城“周围十二里,崇三仞有三尺,上阔丈余,基倍之。门凡四,各三重。门额:东‘青阳’,西‘明远’,南‘金景’,北‘靖安’。复浚濠潴,水深三丈,阔五丈,有飞桥。又筑护城堤河,延袤三十余里。”城墙上有角楼、敌楼、城垛,除了备有刀、矛、弓弩、滚石外,还备有火炮。县城内街巷交错,店铺林立,商贾云集,是个繁华之地。城外有官马大道,往来交通十分方便。但此时,因清军劫掠山东,城内有5万周边的老百姓躲进城内避难。
现在惠民县城里只有武定卫指挥使冀凤鸣率领的500多守军,惠民县动员了城内的2万民壮守城,日夜在城墙上巡逻,时刻警惕着。直到史可法率5千人马到达惠民县城后,武定州知州、惠民县知县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武定州的东边是滨州。滨州辖渤海、利津、沾化3县,州府在原蒲台县县城。
历史上,因1855年黄河改道,蒲台城被淹没在了黄土下,今天滨州蒲湖公园的下面就是蒲台古城。
到了武定州州府,武定卫指挥使冀凤鸣向史可法介绍完惠民城的守备情况后,史可法问滨州卫指挥使智雷:“你们滨州的守备情况怎么样?”
智雷说道:“禀大人,我们滨州卫只有2000多人,分守几个县城后,在滨州城只有500人。”
“动员了多少民壮?”
“其它三个县城不怎么清楚,但滨州城也动员了2万多民壮。”
史可法就把商定的计划告诉了武定州知州、冀凤鸣、智雷,然后说道:“立即派出斥候,侦查建奴的动向。我们要在这里截住阿巴泰。”
在北直隶河间府,蓟辽总督范志完读着一份来自通州的命令。
范志完是范仲淹的后代,崇祯十五年刚刚被升为蓟辽总兵。去年十月八日,清兵破墙子岭、蓟州城时,一开始他躲在城内想避战,谁知清兵并没有绕过蓟州,直接来攻城了,他被迫率军与清军激战,在颚硕、谭泰、叶克舒夹击下,手下死伤惨重,不得不逃离蓟州。朝廷不仅没追责,还升他为总督,给他补充了兵员后,命令他与赵光抃到南方去追踪入关的清军。但他已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与入关的清军进行战斗,到了德州装模作样3天后,就跑回了河间府。
信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写来的。周延儒告诉范志完,自己已奉命任督师,坐镇通州。朝廷已收到了史可法的信,说建奴主力都在山左(因山东位于太行山东,故也称山左),请求朝廷派兵追剿。命令上说道,你范志完离山左最近,必须立即进入山左,追剿建奴。
范志完看完命令后心想,你周延儒自己躲在通州不敢前来,干嘛把我往火坑里推呀?但命令总得执行的,否则锦衣卫就会把自己押到京城去。离河间府最近的是德州,要不再去一趟德州?于是他问幕僚,德州周围有没有建奴兵?
幕僚告诉范总兵,建奴都在山左的南部、东部。
范志完一听德州没有建奴,那就去德州吧。要是建奴来了,再溜走也不迟。
于是10万明军浩浩荡荡从河间开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