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好吗?”陈景澄猛地推开病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的鼻头,耳廓全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白霜,像一整个被人从冰窖里丢出来的黑瞎子。
这般气喘吁吁地闯进去,把正给仙人球浇水的楚依依吓得身子一抖,浇花壶的水漏在她手指上,丝丝水渍渗进皮肤里。她立马警惕地扭过头盯着门口的异动,看见是陈景澄后才放松地叹了口气,微微闭眼,轻轻用手揉揉紧皱的眉头。房间内只剩他强烈的呼吸声。
“怎么了?这么着急?”依依坐在轮椅上,睁开眼睛,疑惑地问道。她的双腿从膝盖到脚踝都用毛绒毯子胡乱盖着,没再穿病号服,换上了家里的淡粉色睡衣,有娃娃领。
几近下午,冷漠温暖的阳光将她一分为二,一半身子落在阴影里。她低头不语,扯过毯子擦手,一半阳光里充斥着碎掉的祥和暖意。
“我心里不踏实,来看看你。”陈景澄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大眼眶顶着两个黑眼圈,他使劲拍拍胸口顺气,暖气哄得人发烫。刚进屋不久,毛线帽上的冰就化了,湿哒哒的,耳廓发痒得疼。
“这房间布置得温馨了好多。”
高级病房原本就像一个小套间,许多吃住用品都备得齐全。现在屋内多了许多其他颜色,因为过年,还贴了福字。
“田榆来布置的,不过我也要出院了,就让她简单收拾一下。”
“这仙人球也是新拿来的?”陈景澄脱下棉袄顺手挂在衣架上,撸了一把脸,这几天胡子没刮,胡茬喇手,一副糙汉模样。他走到轮椅旁,接过水壶替她浇水,小麦色的手掌宽大有力,青筋突起。
依依点头,“我这仙人球可都七八岁了。”
“你照顾得可真好。”
依依捏着毯子发呆,用力到指尖发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怔住好久,没听清他的话,便又问道:“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照顾得可真好。”
陈景澄撸起袖子,把水壶放到窗台边上,故意试探着用手去戳上面的刺,脸皱巴巴的,一边假装很疼的样子,一边偷偷看她,“看你现在心情不错?最近没啥事吧。”
“挺好的。”
“挺好的就行。”
二人突然陷入沉默。
“那个,王进宝也没了。”他双手撑着暖气片,盯着眼前火红晚霞,又说道:“你、那个……”支支吾吾的,眼神飘忽,不敢低头看她。
“下一个就是我。”她语气一顿,又说道:“你是想说这个吗?”
“对。”陈景澄不敢和她的眼神对视,瞥见她腿上毛毯凌乱,便稍微蹲下小心帮依依整理好,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感觉脸更烫了。“这医院供暖比我们警局好多了,真热哈。”说着擦擦莫须有的汗,“那个啥,我会经常来的,会很频繁。”
“前几个案子都找不到凶手吗?你们没找到线索?”依依问道。
“现在我要找到killer,他是关键人物,和他有关的就是你。如果你愿意再透露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就好了,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也没有联系方式。只有那个邮箱,你再怎么问我,我也不知道。”依依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你不如把心思放到前面的案件调查,分析。死磕和匿名邮件很扯。不相信客观事实,去相信一堆感性堆积出来的东西?”她又打了个喷嚏,眨着眼睛,脸上终于出现了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陈景澄递纸巾给依依,趁机轻握住她的右手腕。“那这个你怎么解释?”他拨开她的睡衣袖子,漏住蓝色的类似于块状胎记的痕迹,“这是黎致远扎的。”
他原本是想碰碰运气,因为之前查的录音文件到现在也没找到实锤的音频,只有先前在家里的那一小段。他要证明匿名邮件主人公就是楚依依。
不是以她为原型,是所有的事情都真真正正发生在她的身上。那其中倾注了许多情感,不得不让陈景澄怀疑,也许邮件就是楚依依自己写的。
依依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就想听到我承认匿名邮件是我的视角,专门揭我伤疤吗?”
“不、不是。”陈景澄没想到依依会曲解成这个意思。他不想让她伤心,他是想找到凶手,更重要的是找到记忆。
“你听我解释。”悻悻撒开她的衣袖,又说道:“你是邮件中的那个孩子,我们曾经就认识。我只是希望找回消失的记忆。”
“所以我的作用就是这个?送书又送衣服,就是为了从我这得到好处?”依依像突然炸毛的猫,被踩了尾巴,亮着獠牙示威。
“我是那里面的小橙子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啊。我读匿名邮件时心里也很难受。”陈景澄手足无措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永远只存在于对你有利的时候。”依依赌气地别过头去,小声讲道。“你走吧,现在不想看见你了。”
他慢吞吞的穿好大衣,“那你有事记得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这种奇怪的话还少吗?什么叫对他有利的时候,什么叫永远。永远代表曾经他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吗?那是否他们曾经真的相识。
他不信,他不信楚依依之前不认识他。
“师父,你可算来了,这都黑天了。”陆成业正协助法医工作着,瞥见陈景澄匆匆赶来,便说道。
东北的冬天黑天得早,四点半几乎就已经黑漆漆的。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陈景澄赶忙换下衣服,套上手套,鞋套,小心靠近尸体。
王进宝家住在复式公寓,他死在二层,一楼的沙发上正坐着一女一孩。女人肩膀抖动,抽泣着抹着眼泪,却抓着警察不停问财产分割的事情。小孩吮吸着手指,呆呆地站在她旁边,肚兜上还黏着饭粒子。
尸体的颈部绕着几十圈风筝线,他面部青紫,眼球突出得可怕,舌头微微伸出,裤裆湿了一片。
“应该是被人勒死的。”小陆在一旁说道:“他脖子上这几十圈风筝线,是最初的几圈把他勒到窒息,大小便失禁又抽搐。等到完全死后,又被缠上去很多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