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1日。
“昨天又收到匿名邮件了吗?”留着棕色长卷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摆好摄像头,正对陈景澄,“还是不想我催眠吗?”
“对。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很痛苦,和主角共情一样。”陈景澄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脱了帽,左手插兜,右手拿着几张A4纸。他仍没有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还是僵僵的。至于催眠,他没有搭话,果然还是很抵触。
兜里是那张纸条,用手紧紧捏着,皱巴巴的,还是攥着。昨天知道他的心理医生就是楚依依的心理医生后,就开始怀疑,写着“瘦雪吹雁枝纷落”的纸条会不会就是面前的人放的?他现在看谁都觉得是怀疑对象。
“我先把摄像头关掉,和你聊聊吧。”心理医生姓田,叫田榆。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里充满着温柔坚定。田医生走到相机前关掉摄像头,然后坐在了陈景澄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你这种精神创伤导致的失忆,除了催眠之外,还可以看看旧东西。”田医生看了眼陈景澄手里的A4纸,“但你说匿名邮件的内容会让你感觉到痛苦,我建议还是不要再看。多去接触美好的,新鲜的事物。四五年了,还是想不起来。或许那段记忆是非常痛苦的。”
陈景澄递过手上的几页A4纸,“这是匿名邮件内容。我印出来了。这一个月只收到了这些。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继续出现。”他喝了口水,“可是我的记忆消失了五年。这五年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必须要知道。”
2009年时,陈景澄25岁。刚从警校毕业,打算去日本留学,但是记忆就到这里停止了。等他再醒过来就是2014年,他突然就三十岁了。父母说他根本没去日本留学过。毕业后一直在哈北市公安局工作,做刑警。结果出任务的时候出事了,被砸了脑袋,医生说会失忆一段时间。于是就被调任到了江口区分局的刑警大队。
最初他一点都不信,还当自己是25岁小伙子,血气方刚。偷偷去查了档案,看见他确实任职了五年。但是他们都说,在那五年里面,陈景澄从没露过脸,刚入队时就面部烧伤,从来不见人。遇到人都将自己裹起来。还说他写的调查报告字迹娟秀,条理清晰。总局的人提起来都是夸奖的话。
这些话,在他出生25年以来,他从来没听到过。因为他从小就张狂爱嘚瑟,调皮捣蛋,上树打架,写字从来没静下心来好好写过。是后来被送到警校管教后才变好一点的。
这真的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吗?陈景澄在这几年里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每次都是否定的回答。这中间定有猫腻。但他又不能逆着大家来,只好佯装不在意,再慢慢查。就这样生活了四五年,期间还收了徒弟。有时候也会质疑自己,是多心了。也许人真有转性的可能。一直都期待自己能回忆起来那消失的五年。
直到一个月前,匿名邮件的出现,打破等待的幻想。
短短三篇小文章,他却感觉心如刀绞般痛。从被刻下07号,再被拐走,和大人玩的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不知名的刺痛,发来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倒也不像,像日记。然后发生了汽油厂爆炸案,遇到了楚依依,读了killer的文章。
killer的文章和匿名邮件一样,让他有刺痛感。
读后总是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能抓住回忆碎片的感觉。但到了关键时刻,又总是想不起来。总之,匿名邮件和killer的文章都让他能想起来什么东西,但是又抓不住。
像巧合一样。
为什么偏偏匿名邮件发给了他呢?为什么又是这个时间点遇到这些事情?不论如何,陈景澄笃定,楚依依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我现在,很、很……”陈景澄抓住脱下的毛线帽,有些挣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不久前,他开始焦虑,愧疚,甚至瞎想,说自己可能不是陈景澄,是其他的什么人。于是患了中度抑郁症。消失的五年已经成了他的心结。
“不如还是暂时休息休息,放下工作。”田医生一直是倾听者的角色。“你的工作性质还特殊,来,先喝点水。”说着,田医生把水杯推到他手边。“回去后还是要按时吃药,多散心。别想着这事。”
还没等陈景澄拿起水杯,门突然被砸开。
“师父!师父!”陆成业出现在门口,神色匆匆,目光扫过田榆,二话不说拉着陈景澄就走。
田医生愣在原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蹲下拾起来,“小楚,这是你写的吗?”
就诊室后面的帘子被拉开,楚依依走出来,看着这文章,想了好久,“是我写的。可是我都扔掉了呀。”
“你认识陈景澄?”
“之前认识,现在…”楚依依默默盯着被陆成业撞开的门,“不认识。不过,那个纸条是我放的。”
“这次是最后一次见了。算是和你告别。”楚依依紧紧抱着田榆,“我要回医院了。”
“不这样做不行吗?”
楚依依没说话,她要赶在陈景澄前到医院。
“小陆!你干嘛。”陈景澄被拽上车后才反应过来,A4纸没拿回来。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不清楚。他可能真的需要休息。
“你小子跟踪我是吧。”陈景澄原本不打算让陆成业知道他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也瞒不下去了。
“师父您最近我就觉得不对劲,总发呆。我还以为您是相亲相魔怔了。但是!那个心理医生不能相信。”小陆系上安全带,导航去医院。“您是不是都打算对她全盘托出了。可是得想想她和楚依依的关系。要是真像您怀疑的那样,楚依依是凶手,或者killer是凶手。她不想让您查,举报你有心理问题。怎么办?”车开得飞快,“局里只要稍稍那么小查一下。您就露馅了。就得停职一段时间。”
陆成业查到,田榆也是哈北市十七中毕业的,跟楚依依还是一个班级。她们曾经就应该认识。
“师父,您要是有心理压力直接跟我讲呀。我抗揍,能解压。”开心果还想再逗逗陈景澄。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去看心理医生的。”陈景澄将毛线帽往耳朵上拽了拽,点了根烟,将副驾驶这侧的窗户开了一点缝,“收了个这么聪明的徒弟。”老陈将烟灰弹到窗外,竟然笑了。
小陆见陈景澄笑了,也跟着笑,“从您第一次去我就知道了。”话说出来有些尴尬。
“啊。疼疼疼疼疼疼……”陆成业刚说完就被老陈锤了下肩膀,其实根本没用力。
“那你都知道了?”陈景澄试探道,眉头低着,眼神偷偷瞥了小陆一眼。
“都知道。”陆成业还傻呵呵的笑着。他是发现师父看心理医生后开始调查这件事情的。他也觉得其中有鬼。旁人的说辞都有些矛盾。
“那你还装不知道。”
“师父的面子不得给足。”
插科打诨这事算是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