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尧把这绵延子嗣的锅漂亮的甩给了萧景胤,心里正乐着呢。
谁承想,萧景胤来了句:“皇叔,您只是好男风,又不是不能生,何必这么早就放弃了。”
“再者,陛下是老了,可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你!”这话把萧尧怼的有口难言,他真想把手里的折扇扔到萧景胤脸上,怒道:“我要是能生,这皇位还轮得到你父皇啊。”
萧尧身边的太监赶紧上前劝道:“奴的王爷诶,您别那么大声音嚷嚷,若是被外人听了去,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不妙了。”
“走走走,去面见母后。”萧尧气得捂着胸口,抬脚就走了。
待人走远了,赵亢没忍住:“豫王殿下一直未娶妻,奴还以为是缘分未到呢,该不会,他真是断袖吧。”
萧景胤难得接了话:“皇叔当年天赋异禀,品行端正,极得皇爷爷的喜欢,好多世家大族都在暗地里支持他做大魏的储君。”
“后来,皇爷爷突然把皇叔亲自揍了一顿,关了起来,有一日,发现人跑了。”
“皇叔只留下了一句话:他此生不娶妻,不纳妾,不入朝堂。”
“这…”赵亢狐疑的摸摸脑袋,听了萧景胤说了一堆,到底还是没弄明白,这豫王,到底是不是断袖啊。
福宁殿。
萧景胤跪下来,行礼道:“陛下万安。”
正前方,萧衍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的是太医院记载的诊疗簿。
他翻了最后一页,轻抬了眼皮子,盯着跪在那儿的萧景胤,冷声道:“太子,你又病了一段时日,身体可好些了。”
“回陛下,儿臣没什么大碍了。”萧景胤掉进鬼市的河里,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遭,回宫后就倒下了,发热了几天几夜才好转。
热是退了,可这脉象却虚虚浮浮,断断续续的,吓得太医院小心看护着,叮嘱太子殿下一定要卧床静养。
“没什么大碍?”萧衍把诊疗簿扔在一旁,轻揉着太阳穴,又沉声道:“若是没什么大碍,为何你身上的寒毒会频繁发作。太子,你胆子真大啊,竟然敢欺君!”
萧景胤没有回话,便是默认了。
不知是不是落水的缘故,伤及了根本,这段时日,他经常又冷又疼的半夜醒来,喝了药才好些。
他去护国寺找空海看了看,空海也面色凝重,诧异道:“怪哉,你的寒毒原本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为何会突然加重了?”
“可一时会有性命之虞?”
空海摇摇头,神色自若道:“应是无碍,我再加重药性,压制压制。就是原先预计不过两年,便可祛除余毒。可如今,怕是还要熬个三五年了。”
他一脸的揶揄:“殿下,您可熬得住?”
萧景胤没理他,冷着脸走了。
这件事情,他并非想隐瞒,因为就算他不说,也会有人告诉萧衍。
“儿臣不敢欺瞒陛下,乃句句属实,空海已经帮儿臣看过了,他说无妨。”萧景胤识趣的找补了这么一句。
萧衍一听,脸色缓和了下来,一旁的刘锦出来赶紧打圆场:“陛下,地上凉,还是让太子殿下起来说话吧。”
萧衍摆摆手,刘锦笑着上前扶起太子殿下坐在一旁,又亲自奉上茶水,“殿下,尝尝这一茬早春的雨前龙井,南边刚进贡的,陛下知道殿下好这一口,都给你留着呢,奴已经装好了给小亢子,您带回去慢慢品鉴。”
“谢公公。”萧景胤呡了一口,点点头,又朝萧衍道:“谢陛下。”
萧衍没给他好脸色,也拿起茶杯,喝的急呛了一声,又放下,握着拳头道:“太子,你娶妻乃是政治联姻,莫要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待你体内余毒清了,再…再行夫妻之礼。”
闻言,萧景胤也放下茶杯,淡淡道:“儿臣谨记。”
又起身,“陛下若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衍欲言又止了一番,只道:“嗯。”
太子殿下走的利索,让萧衍浑身不舒坦,他摔了茶杯,气笑了:“瞧瞧,一口一个陛下,叫得多顺口。”
刘锦劝慰了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心中若没有您,怎会自称儿臣啊。您心中若是没有太子殿下,又何必派银甲军护卫殿下啊。”
“护卫?”萧衍听了,忍不住扶额道:“朕那是怕他逃婚!”
“嗯?”刘锦一头雾水, 有些茫然:“这桩婚事,太子殿下不像是不满意啊。”
萧衍微微冷笑了下:“他啊,不是不满意,而是根本就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为何陛下会这般忧心。”刘锦更迷惑了,出了何事,竟然要派出精卫看着太子殿下。
萧衍望着墙上的春晓图,眸底迸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以前,他是不在意。可如今,他…”
他转移了话头,眯起眼眸:“鱼游浅底,雁栖湖上,水中明月话情长。”
刘锦微闭着眼,在心里无奈叹一声:果然圣心难测,这么一句话,谁能悟了其中深意。
须臾间,三日逝。
大魏文昌十六年,三月初五,宜嫁娶婚丧。
左相府红绸满挂,喜庆洋洋,家仆奴婢手上都干着活,不敢怠慢,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傅珩坐在太师椅上捧茶,一副春风得意,抬手道:“动作都麻利点儿,今儿个大日子,谁要是敢出半分差错,本相绝不轻饶!”
“是。”众人半蹲着身子应了。
刚走过来的傅子涣见状,整理好装扮,把自己的小辫子捋了捋,走到傅珩跟前,轻声叫了句:“爹。”
傅珩点点头,“你姐姐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姐姐已经起了,还在净身沐浴,娘亲正陪着她呢。”傅子涣老实的回了,垂着头。
傅珩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懒的看他,只道:“今个儿是你姐姐的大日子,休要哭丧着脸!”
“我…我只是舍不得阿姐。”傅子涣嗫嚅着唇瓣,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嘴。
一来,他和傅子衿姐弟感情深厚,阿姐离家嫁作他人妇,内心十分不舍。
二来以后他再闯出什么祸事,没人能给他收拾乱摊子,也没人帮他在父亲面前说情护着他,想一想,他的屁股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傅珩放下茶杯,轻挑眉,冷哼了下:“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啊,日后少给我惹事儿,丢了我傅家的脸面是小,若是辱了你姐姐的名声,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今日过后,你姐姐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日,就是这大魏的皇后,凤翔九天,扶摇直上。”
他又轻抚着下巴,乐道:“到时候,再诞下龙儿,就是这大魏的储君,未来的九五至尊。身为皇亲国戚,我们傅家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比太后娘娘当年,更甚啊。”
傅子涣瞧了一眼自家老爹,眼下已经美上天了,不解道:“爹,您已经是左相,权势滔天了,干嘛还…”
“你!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目光短浅的东西。”
傅珩冷了脸,甩了甩衣袖,靠在太师椅上,鼻孔朝天:“所谓权势,都是皇恩浩荡,别人给的,自然可以随时收回。伴君如伴虎,福祸相依,说不准帝王一个不高兴,就什么都没了。”
“但我们傅家和皇族结成姻亲,日后同气连枝,血脉相融,就算哪天真要动我们,天子也要掂量掂量其中利害,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傅珩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也知道皇帝早就想收拾他了,眼下不动他,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揪心啊,日夜难寐,一睡着,就梦到有人提着剑把他砍了,他脑袋落地,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是他一身的惊惧,毫无抵抗之力,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牢牢抱紧皇帝的大腿,绝不撒手!
傅子涣不以为意的道:“爹,你莫不是杞人忧天吧,如今豪门世家大族可都唯我们傅氏一族马首是瞻呢,皇族哪里敢动我们,巴结我们还差不多呢。”
“你给我住嘴!”傅珩立即喝止了他,瞥了一眼周遭,不争气道:“你这蠢才,这话能随便说嘛!嫌你爹的命活的够长是不是!”
他还要说什么,管家来通传道:“大人,阳文侯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后脚到了,大腹便便的摸着肚子,嗓门粗犷:“二弟,大哥来给你贺喜了。”
傅珩立马站起来,喜上眉梢,上前道:“大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弟弟先给你赔个不是。”
阳文侯傅玮,傅珩的兄长,傅氏一族的现任族长。
这两兄弟,一个贪财,一个好色,真不枉一母同胞一场。
傅珩当年不想靠着兄长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就选择了入仕,一路摸爬滚打,官海沉浮半生,当然也少不了傅玮的助力,终于做到了左相的位置。
傅玮扶起半鞠躬的傅珩,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二弟,你这就生分了,我们兄弟二人,还整什么虚礼。子丑,别愣着,来跟你二叔父请安。”
傅子丑,傅玮的嫡长子,宽背熊腰,雄武壮硕,笑着有点憨,他垂着头,执手道:“二叔父,您日后就是皇帝的亲家,傅氏一族就多多靠您照拂了。”
“贤侄这小嘴,就是甜,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讨人喜欢。”傅珩仰着脸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句,惹得傅玮连连大笑。
傅子丑抬手朝傅子涣的后背猛拍了一下,差点被把傅子涣的魂给拍飞出去,他岔了口气,又回了神,掐着嗓子咳了两声,“堂哥,你轻点!”
“你这小子,怎么闷闷不乐的。”傅子丑比傅子涣高一个头,一抬手就能将他搂个满怀,“走,陪哥去吃点东西,起的早,饭都没吃,就被老爹揪过来了,肚子饿死了。”
傅子涣不耐烦的瞅了傅子丑那看不到下颚线的侧脸,心里琢磨着,真不知道爹爹喜欢这傻大个什么,每回见了他,都乐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生的呢。
他叹一口气,思忖着,他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那头,傅子衿穿着一身红纱做的里衣,正坐在那儿梳妆打扮,刚开了脸,容光满面,这会儿有婆子再给她梳头,是雁容。
雁容以前是宫里的,后来被放出宫,进了傅府,一直在傅子衿身边伺候,极得傅子衿信任。
“小姐这容貌放在整个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好,又博学多才,知书达礼,定能讨得太子殿下的喜欢。”雁容将那一头长发挽来挽去,挽成精致的发髻,插上金簪。
傅子衿微低着头,面含羞意,轻道:“娘,您瞧嬷嬷,又在打趣我了。”
“雁容嬷嬷说的不错,子衿,你的家世,你的容貌,你的才识都乃上上乘,放眼整个京城,不,整个天下,有谁能越过你去。”
傅夫人抬起女儿的下巴,在那粉嫩的唇瓣添上一抹红,勾唇笑了笑:“你自幼被批为凤命,注定此生贵不可言。你也不负众望,贤惠淑德,聪慧端庄,作为母亲,我为你感到骄傲。”
“娘。”傅子衿的眼眸隐隐浮现一层水光,仿佛一眨眼,就有泪垂下。
她的付出,终于在今日有了回响:“女儿只是不负娘亲的教导,不负父亲的期望,也是想成为能与太子殿下匹配的女子。”
“好孩子,娘亲知道你心里有太子殿下。正因为如此,娘才担心你。”傅夫人眉眼略带忧虑,惆怅道:“寻常男儿尚是三妻四妾,更何况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妃子众多,他的身心不可能只为一个女子停留。”
“娘,女儿明白你的意思。君王的宠爱,晨起暮散,如朝颜花的花期一般短暂。”
傅子衿又描了描眉,眉梢微挑,轻笑了下。
“娘,你放心,女儿不会蠢到去拈酸吃醋,被人牵着鼻子走。我是太子殿下的发妻,是未来一国之母,将掌管整个后宫,就算再娇美的花儿,也有凋落的那一日。而她能不能再度盛开,就要全凭我的一句喜好了。”
“皇后,与帝王比肩而立,受万民朝拜。女儿,只要牢牢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你能如此想,娘就放心了。”傅夫人一副孺子可教的点点头。
傅子衿戴好了凤冠,往那儿一站,任奴婢帮她穿上吉服,正红色的吉服锈着黑色凤凰,金丝镶边,华贵非常,腰际紧缚,一握盈盈。
她眼角都抹着大红色,微微一抬,尖锐犀利,抬起玉手,抚摸着垂下的珠翠,往前走着,拖着长长的裙摆,尽显威仪。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下,“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子衿怔愣了片刻,复而笔直的挺立着,抬了手,唇角勾起一丝称心的笑:“免礼!”
这时,有人过来了,喊了一声:“太子殿下来迎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