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阁。
精致的雅间内,开着半扇窗,清风徐来,纱幔轻拂,一男子慵懒的坐在小榻拿着酒杯,一口下肚,细细的回味着,喟叹道:“果然是好酒。”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人,一身千山翠,尽显文人风骨,眉目间却掩不住一丝杀伐之气,那是久经沙场遗留下来的。
他轻捻下带着薄茧的手指,掀开衣衫,单膝跪地,眸间带着不明的愧色:“秦京,参见豫王殿下。”
“右相大人免礼,十年未见,你怎的也变得如此繁文缛节了。”豫王萧尧摇摇头,晃了晃酒杯,撇撇嘴:“无趣,真是无趣。”
他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微勾唇:“来,陪本王喝一杯,庆祝本王返京,重获自由身。”
秦京坐在一旁,拿起酒杯,抬眸盯着眼前人,若有所思道:“殿下,整整十年过去了,是臣无用,才让您受苦了。”
“右相大人说的哪里话,若不是你,本王怕是要在皇陵熬上一辈子了。”萧尧碰了碰秦京的杯子,抿唇笑了下:“你的心意,本王又怎会不知。这十年,本王也一直挂念着你啊,师兄。”
这一声师兄,时隔十年再次听到,秦京心中五味杂陈,他一向最爱热闹的师弟,不喜规矩冗杂的京城,偏爱在江湖荒野处潇洒自在,做一只闲云野鹤,谁承想却被拘在皇陵,哪里也去不得。
这就如同鸟儿被斩断了翅膀,关在了笼子里,失去了自由和尊严,只能任人摆布。
“殿下为何要在这临江阁见臣,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地方,难免会碰到熟人,怕是不妥。”秦京呡了一口酒,道出自己的顾虑。
“师兄不知道,我啊,想来这里喝酒赏乐,可是想了很久了。”萧尧奉旨去守皇陵,才刚及冠。
眼下而立之年,今日穿着打扮费了好多心思,白净的脸,瘦削俊朗,戴着金冠,穿着一身黛色的衣裳,飘逸又不失贵气。
此时眸间又流露出三四分孩子气,看的秦京微微愣神,仿佛他们还是十年前,共同携手闯江湖的少年郎。
萧尧笑了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我的好侄儿,要不是他大婚,我哪能这么快回京啊。”
“是啊,太子殿下大婚,按照礼制,王爷是告天祭祀,主持大婚事宜的最佳人选。”
秦京暗地里跟礼部通了气,在朝会上提了一嘴,众人都争相附和豫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谁让老萧家没人了呢。
他又道:“不过王爷能回京,还是陛下松了口,想必陛下心中还是惦念着王爷的。”
“萧衍如何,我才不在乎呢。”萧尧脸颊微红,像是抹了一层脂粉,眼尾上挑,抬手撩起秦京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抿唇道:“我啊,只在乎师兄一人,这不刚回来就来见你了么。”
“快说,这十年,你可有想我?”
秦京攥住眼前人的手,别过脸,平静的脸上没有起一丝波澜,“殿下,您喝醉了。”
“喝醉?”萧尧轻哼了下,甩开他的手,冷沉着脸,怒了:“给我滚!”
秦京听了,站起身,就要走,却又听到那人悠悠道:“代本王向右相夫人问好,不久,本王会备薄礼亲自登门拜访的。”
“是。”秦京双手握拳,微垂着头,便利落的抬脚走了。
门又被关上,萧尧此时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直接掀了桌子,指着门口,不争气道:“让你滚,你就滚啊!王八蛋!”
他骂了个痛快,长舒了一口气,半眯着眼:“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把你的心勾了去,好一对奸夫淫妇…”
豫王打了酒嗝,骂着骂着就倒在了榻上,蜷缩着身子,轻唤道:“师兄,你说过,要陪我仗剑天涯的。你反悔了,你反悔了…”
门外,秦京静静站在那儿,一直没有离去。
太子大婚在即,钦天监掐指一算,正式定好了良辰吉日。各部忙的脚不沾地,好歹把准备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尚衣局再次把改好的吉服送到东宫,太子殿下只淡淡瞥了一眼,说着:“可。”
这一字,听得尚衣局的人没半点成就感,太子殿下大婚隆重非凡,她们不敢有半点懈怠,都牟足了劲儿一针一线,花了许多心思,结果人家试都没试一回。
这吉服,还是她们自己不满意,改了又改,才有了如今这般不二。
一旁的赵亢机灵的把尚衣局的人请出去了,又返回来,瞧着太子殿下眉间阴郁,垂着头不敢妄言,心里琢磨着,这桩婚事,天造地设,人人欢喜,只有新郎倌,肉眼可见的不畅快。
普通百姓,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提皇子皇孙,都是政治联姻,婚姻大事都是拿来巩固权利,稳定朝局的牺牲品。
他在心里叹一声,上前道:“秉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去福宁殿一叙。”
太子殿下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看着里里外外,身穿银色片甲的精卫,眉头直接皱成一团,他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
赵亢随行,往身后一扫,银甲军紧随其后,片刻不离。
他忙收回视线,又瞥了一眼太子殿下,漠然置之,比平日更显薄凉。
不知那太子妃嫁过来以后,是否能让太子殿下的脸上多一分欢喜,给偌大清冷的东宫,增一分热闹。
三日后,东宫就要迎来它的女主人了,一派喜气绵延,弥漫至角落。
去福宁殿的路上,碰上一人,赵亢仔细一瞧,认出了人,是豫王萧尧。
太子殿下抿唇,上前打招呼:“皇叔。”
“胤儿,十年未见,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萧尧笑吟吟的,视线在萧景胤身上逡回了一圈,背着手点点头:“这模样也俊,怕是能赶上本王当年的风采,就是太冷了些。”
他凑到太子殿下耳畔,打趣道:“新房内,可切莫如此,小娘子啊,都喜欢温柔的。”
说着,还偷偷塞了一本册子给太子殿下,眨了眨眼:“这可是皇叔私藏的好东西,舍爱给你了,就当是皇叔给你的新婚贺礼。”
太子殿下拿在手里,刚打开又立即合上了,耳尖红红的,立马递给了他,赵亢狐疑的看了一眼,书衣上赫然写着:春宵秘戏图。
他好奇翻开了,只见男女卧在床上,鸳鸯交颈,不着寸缕,好不…孟浪。
赵亢的脸,唰一下全红了,赶紧把册子收好,塞进袖中。
豫王手里拿着折扇,敲了下脑袋,面带愧色,嬉皮笑脸认了错:“瞧我这记性,你眼下余毒未清,不可破了色戒,本王的这份礼,你暂且用不上,这样,我之后再备一份礼补上。”
他又接着道:“不过那册子可要收好了,总有用得上的一日,就是不知那一日需要多久。胤儿,皇叔也是在为你担心啊,你是大魏的储君,若是子嗣艰难,众说纷纭,招人猜忌,难免会动摇国本。咱们老萧家,可就只剩下你父皇,我,还有你了。”
“你父皇老了。”
“你身体孱弱。”
赵亢一听,这不就是在话里话外拿子嗣一事当筏子,膈应太子殿下吗。
不过豫王说的也没错,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子嗣,日后称帝,没有继承人,这皇位到头来不还是落到豫王手里了么。
他的一颗心猛提了上来,揪成了一团。
又忽闻豫王不咸不淡的接着道:“我嘛,只爱龙阳之好,开枝散叶这种事,就别指望我了。”
闻言,赵亢下巴都惊得要掉下来了,万万没想到,这豫王萧尧竟然是个真·断袖。
*
萧尧:好侄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萧景胤:你有资格说孤么。
萧邑:不肖子!
萧衍:如今知道朕有多难了吧。
一句话,没一个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