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都过完了你还不走吗?回到你的南方去!”
这天上午,冰阳在小区前那个湖心公园里的人工湖边散步,被伊俏截到,新年刚过,乍暖还寒,湖边的垂柳还没能垂下“绿丝绦”,光溜溜的枝条在风中摇曳,似乎正在召唤二月春风。
一整个冬季里,伊俏已微微察觉到两人有重归于好的迹象,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她要防患于未然,她要趁他们还没有完全旧情复燃浇灭这星星之火。可是,这讨厌的谢冰阳完全置之不理。
“我当然不走了,这里是的我家,我为什么要走?倒是你,你为什么害怕我回来?害怕我留下来?”冰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着实让伊俏有些恼火。
“你——我当然害怕,你伤了季铭一次还不够吗?你还要再回来伤他性命?”伊俏咄咄逼人。
冰阳看了看伊俏面目狰狞的样子,轻声一笑,走上湖边的小堤,冬季湖里的水位略略下降,露出铺在湖堤坡的鹅卵石来,远处的湖面上泛着三两个动态黑点应该是冬游的人。
她顿了一会,没有理会伊俏刚才的质问,倒反问起来:“伊俏,我离家出走的这几年里,你一直和季铭在一起,之前上学就不说,可是毕业这么久了,你们俩为什么还不结婚啊?”
这一问果然问到了伊俏的痛处,她怒火中烧怼道:“要你管!我们自然是想结就结。
“那为什么一直不想结呢?是不是你心里明白季铭根本就没有真正爱你?!”
“你胡说什么你?”伊俏气急败坏。
“所以你很害怕,很害怕我回来,我回来他就不爱你了是不是?”冰阳嘲讽起来。
“你胡说!你胡说!”伊俏被刺激得要发疯,语无伦次,仿佛真的被人识破了真相,无可辩解,只得把骂别人“胡说”来做嘴上的狡辩。
“所以你害怕,哈哈哈!”
“你胡说!”伊俏推搡着冰阳,不想这一不小心就将站在临边上的冰阳推搡到了湖里。只听“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冰阳大叫着跌入湖中,她根本不会游泳。
二三月份,气温还未回升,湖水冰冷,那刺骨的湖水犹如万把冰刀刺痛着冰阳每一处穴位,她很快四肢麻木,神经痉挛,向湖底沉去。此时岸上的伊俏已吓得大惊失色,片刻才反应过来,呼喊着:“救命,有人落水了!”可是,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只好一边叫喊着一边拼命向季铭家跑去。
“铭!冰阳,冰阳她落水了,快去救她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伊俏,将急讯传给了季铭,季铭大惊失色,丢下手中一切,慌忙向湖边奔去,当两人赶到时,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是好心的冬游者和几个路人将冰阳捞了上来,要不然等赶来的季铭施救,怕救上来也是具尸体了。季铭拨开人群,急忙将刚刚拖上岸的冰阳做了心肺复苏,等冰阳吐出大量的水后,一把抱起她向医院奔去。当年那场被割腕的情景再次浮现,他是多么的害怕就这样失去她,他的心紧张的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每奔跑一步都是昔日的重现,他脑海不断涌现十七岁那年夏天发生的流血事件,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冷漠的伪装在生死一线间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这一刻,他才明白一生的挚爱还是她。终于,他及时地将她送到了医院,他与她经历了两次生死,上次他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次一定也能,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经过医务人员大力抢救,冰阳才脱离危险,在这段急救的时间里,对季铭来说是一个漫长可怕的世纪,她再次有惊无险重回到他身边,如失而复得般。
冰阳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伊俏在她病房里,她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醒来时见到第一个人还是她。
“你醒来啦。”伊俏探上前,语气不温不火。
“真是拜你所赐。”冰阳有气无力地回怼道。
“我可是不小心才将你推跌入水里的,完全是个意外啊。”伊俏嘟囔着,爱面子不肯道歉。
“你当然是不小心,难道还是预谋吗?”冰阳无所谓她道不道歉。
“你。”伊俏又被怼了。
冰阳闭上眼不去看她,这时季姨和季铭过来了。
“醒来啦,醒来就好,我从家里熬了点小米粥,来喝点小米粥。”
季姨提着个保温桶来到冰阳病榻前,季铭却远远地站在门边没有靠近。
“妈妈,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些了。”季姨将冰阳扶坐起来,给她喂着粥,她看见季铭幽幽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冰阳喝完温热的小米粥,浑身舒服不少,人也有力气了。
“妈妈,你先回去吧,不用在这照顾我,季铭和伊俏在就行了,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很快就出院。”
“不用在这陪你行吗?”
“行行行。”
冰阳将季姨打发了回去却叫住了伊俏:“伊俏,你陪我坐会吧。”
“啊?”伊俏惊道,她不知道为何独独把她留下?定不会认为她真的是想她来陪她。
当季铭和季姨都离开病房后,伊俏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说吧,有什么要和我说的?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和我待在一起?”
冰阳深深叹了一口气,望着她,许久才说:“那我们就说七年前的事吧。”
“七年前?哼!你要向我忏悔吗?”
“难道你就没有忏悔过吗?”冰阳盯着她。
“我忏悔什么?”伊俏不觉得慌张起来。
“七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受刺激发疯用绳子鞭笞了一个少年,将他的身体打的血肉模糊险些丧了性命,幸好你及时赶到,将他送进了医院……”
“是这样。”
“你为何那天晚上那么晚了还来我家?而且之前你都是白天过来的。”
“因为,因为那天晚上我给你家打电话了,一直没人接,所以才……”伊俏吞吞吐吐着。
“所以才好心过来看看?”冰阳打断了她,“可是那天晚上那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会给我家打电话?”
“我?哎呀,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当时什么原因?”
“好,那就不纠结这个。可是你发现惨状为什么没有报警?季铭身上被抽的鞭痕,还有我扔掉的鞭子,这都是我作案的证据。你完全明白我是凶手而且逃跑了,你都没有报警?”
“因为我知道是你,所以才没有报警啊!再说你是季铭的姐姐,我怎么能轻易报警让警察抓你呢?”
“不!”冰阳否定道,“你都怂恿季铭要将我送进精神病院,现在我残害了季铭你还不报警?你明知道一个疯子杀人逃跑了你还不报警吗?”
“……”
“就算可能季铭会阻止你报警,但据说季铭在医院昏迷了三个多月才醒过来,这三个多月里季铭是生死未卜啊!你还是没有报警?”
“……”
“你都恨不得早早要将我送进精神病院,一报警,我不就很快会被送进去了吗?可是,你还是没有!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不敢报警,可你为什么不敢报警呢?”
此时的伊俏已经浑身发抖起来。
“因为,季铭不光是被鞭子抽打了,他还中毒了,你不敢报警,就是因为你怕报警了警察就会去查这起刑事案件,最终就会查出他中毒的真相。”
“中毒?真是可笑。”
“是很可笑,恐怕到现在妈妈和季铭都不知道当时他中毒了,因为在季铭昏迷那三个多月里都是由你全程照顾,你隐瞒了中毒病情,你还对病例材料做了手脚,不过现在要去医院查记录应该也不难,只是没人会在意,对谁都不重要了。”
“你胡说!我为什么隐瞒中毒情况?难道我会对季铭下毒?当时家里可只有你们两个人,那晚饭菜好像还是你做的吧?”伊俏冷笑道。
“是的,是我。那天晚上季铭和我一样吃了饭菜,但是他只吃了一小口米饭就胃不太舒服,然后他煮了一杯米浆,那段时间他因为照顾我一直没好好吃饭,所以就有了肠胃病。那晚他喝了一杯米浆,我没有喝,所以他就中毒了。”
“你在米浆里下了毒?”伊俏惊叫道。
“我在他起身去厨房放回煮壶的时候,给他的米浆里加了一些白糖。而我以为的白糖却是他几天前倒进去的氯丙嗪,正因为有天早上我看到他给我米粥里加了这粉末,所以以为是白糖。其实那天我犯病了,他尝试给我用药,就偷偷将氯丙嗪药粉倒进空的调料瓶里,让我误以为是白糖加进我的米粥里,可是我当时服用后,不良反应太强烈,所以他才停了后面没再给我服用。”
冰阳镇定地盯着浑身发颤的伊俏,又继续说道:“氯丙嗪怎么会使人有这么大的反应呢?如果没有超大用量一般不会使人中毒。所以,你带来的那瓶氯丙嗪其实里面是掺有大量的砒霜!只是你要毒的人不是季铭而是我。”
“你胡说!我为什么要给你投毒?还这么明目张胆?”
“你确实很爱季铭,你不愿看他为我受折磨,而我已是一个受刺激发狂的疯子,如果出了点意外死亡也很正常,不过,你确实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胆量,你很懦弱你也很胆小所以你一直矛盾着。你第一次拿来的直接递给季铭的那瓶药就是普普通通的氯丙嗪,可是后来你发现我发病更加可怕了,季铭被折磨的更加痛苦,你心疼,所以第二次你来我家偷偷换了那瓶药,你换的那瓶药才是早已掺杂着大量砒霜的氯丙嗪。然后,事发当晚,你刚才说因为给我家打电话没打通,所以担心就过来看看。其实你是担心,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电话没打通过来的还是直接赶来的?但是你担心的其实是那瓶氯丙嗪,这里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你胆小懦弱,你不敢你害怕,所以一直矛盾着想把那瓶药给偷偷拿回去;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你发现如果晚了,已经被投毒了,你要“毁尸灭迹”销毁物证。总之,那晚你是过来拿那瓶药粉的。”
冰阳终于将七年前那场惨案的重大秘密说了出来,说完她显得异常的平淡,伊俏向后面的墙壁倒去。
“这都是你的推测,你的胡思乱想,你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伊俏哭笑着。
冰阳定定地望着她,她才是个疯女人。
“重要吗?有没有证据重要吗?季铭他还是不爱你。”冰阳冷冷地说。
“不!不!”伊俏崩溃了,她捂着哭泣的脸跑出病房。
七年来,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的竟然还是连环案,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当时冰阳没有去抽季铭鞭子,季铭会不会把那杯米浆全部喝完?但是这些似乎又都不重要了,季铭死里逃生,冰阳也确实对季铭做了惨不忍睹的罪行,对季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是一种残害。
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堂燕飞回,燕衔春泥,鸟叫虫鸣。爱悦广场白色的教堂前,一个头戴绒线帽一身红色套裙的漂亮女孩来回徘徊,她在等人,却似乎忧心忡忡,不多时就赶来一位年轻的先生。
一早伊俏就约了季铭在爱悦广场的教堂门前见面。当季铭赶到时,她已早早等在那里了,这次伊俏倒没有像以往那样总要迟到个三五分钟。
“铭,我们结婚吧!”伊俏今天约季铭见面就是想谈结婚的事,她似乎已经没有安全感再等下去了,由于冰阳的回来,不仅带来了情敌还带了七年前已烂进棺材板的秘密。她原以为那场意外,那个她使用的小小的恶毒手段,已装进棺材板烂在土里了,没想到还是被谢冰阳这个可恶的盗墓贼给掘了出来。
季铭有些惊愕,和伊俏在一起这么久了,虽然也曾有想过有一天要和她结婚,可是这个“一天”现在在没有任何渲染气氛和引导的前提下,被伊俏这么突然提了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惊慌失措。
见季铭迟迟没有做出回应,伊俏着急了上前质问:“铭,难道你不愿意吗?还是从没想过?”
“不是的,俏。我当然想过,只是——还没想好,也没想到你今天突然和我提这个。”季铭尴尬地笑了笑。
“铭,你是不是还爱着你那个可怕的魔鬼姐姐?”伊俏质问道。
季铭心中一怔,他还爱她吗?那个可怕的魔鬼!他还要去爱她吗?不!怎么可能还会再爱她,她曾那样对待自己,残害自己,丢弃自己,他还要爱她作甚?他不要再爱她!不要再爱她!
“铭,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伊俏忧伤起来。
季铭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女孩曾日日夜夜守在他的病榻前,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将他从一个差点成为植物人的人唤醒过来,现在还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爱?可是爱需要理由吗?
“有,我爱你,俏。”
伊俏激动得似乎要哭出来,她一把投进季铭的怀里恨不得再也不要离开。
“我们结婚。”季铭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眼前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女孩如果都要去辜负简直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和那个可怕的恶魔有什么区别?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已有十年之久,她一直钟爱着他,当他曾被心爱的姐姐毒害,抛弃,只有她一直留在他身边,耐心地等他醒来,又抚平他心灵的创伤,他感谢着她,她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恩人,他又怎能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