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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弹钢琴的女孩(1 / 1)


马戏团里的小丑在表演抛彩球时,五个不同颜色的彩球分别代表:亲情,友情,爱情,家庭和事业,其中除了事业这个彩球是橡胶的摔下来还可以弹上去,其余的都是玻璃的,一旦摔下来就会支离破碎,或者有道深深的裂痕。

电台节目《流行沉淀》的主持人孙晨在电播中说道。冰阳很喜欢这个主持人,很喜欢这档栏目,她的书桌上放着一台小型的半导体,她总是在晚上解数学题的时候打开来听。刚刚的那段话冰阳思考了很久。

可是,时间久了,玻璃球会不会就适应了它的裂痕呢?冰阳不知道。

如果可以,那么这三年的光阴就可以平复冰阳心中的那片隐秘茂盛的森林,她的心也会适应那片森林所在的阴影,以致将它遗忘,然而,生活又并非像冰阳手里的证明题一样,有了怎样的条件就必定有怎样的结论。它们有因果却又不关联,相交又可能不在同一空间,生活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你今天的想象,而你努力的意义就是让你的明天成为你今天想象的样子。

吴倩倩和冰阳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总能频繁遇到那个男孩,他总是把车子骑得飞快,从她们身旁“唰”地一下驰过,然后又迅速减速下来回过头来看她们,或者冲她们吹着口哨,吴倩倩总是狠狠地瞪回去表示不屑,冰阳总是低下头去装作漠不关心。

也有几次男孩从她们身边刷过去之后,就停在下一个路口,等到她们快要赶上来时,又快速骑向前,然后再停下再等她们,反反复复许多次,虽不说一句话也没有齐头并进,但也算是一路同行了。

课间开始兴起打羽毛球,源于吴倩倩某次将家中那副价值百元的球拍带到学校,并在课间炫耀了一番之后,同学们纷纷从家中都找来球和球拍,有的甚至赶紧去琳琅街购买,于是全民开打羽毛球来。算起来,吴倩倩恐怕是最早的代言人了。

如果你的行为能引起大众广泛效仿或成为热潮,那么说明有两种情况存在可能,一种:你有威望,有影响力,他们臣服于你,标杆着“你有的肯定都是好的,我也想有”,是一种羡慕崇拜的状态;另一种:他们都不信服你,只是在与你较劲,打着的旗鼓是“你有我也有,有什么稀罕的”,然后就会整出和你一样的东西来,这是一种不屑的状态。

至于吴倩倩属于哪一种,也许可能大概是后者吧。世人大都尚且如此,何况中学生乎?但不管属于哪种玩得开心最重要,课间娱乐而已不亦乐乎,不需要正规的羽毛球场地,随便找块空地划条线,就开打起来。

校园里那些在半空中画着优美弧线飞舞的白色羽毛球,和着“啪啪”的声响,填充着课间的十五分钟,也将那些闷头枯坐的埋头生拉出了枯燥的教室。

冰阳和吴倩倩对打着,吴倩倩一个又高又远的的球飞来,冰阳来不及快速后退,向上一跃高度不够没有接到。

“我来帮你接一球。”身后冒出一个人来,他一个球拍挥来将球狠狠打了回去,冰阳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把车子骑的飞快的男生,顿时脸一红。

“你打的球太用力啦!”男孩朝吴倩倩嚷道。

“哇!你找帮手?”吴倩倩愤然,“有本事我们比一局。”

“那来吧!”

就这样,冰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成功地挤出局了,撇在一边,眼睁睁望着吴倩倩和这个三班的男生对打着。好在课间时间不长,两人打了不到十分钟,上课铃声响起,男生拾起羽毛球还给冰阳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

冰阳慌忙接过羽毛球说没关系,心想这男生还算有礼貌的,倒是吴倩倩一遇到帅哥就忘了朋友。

放学的时候走出琳琅街,她们又碰到那个男生,他们应该是同一段路线的,所以经常碰到,男生将车快要骑到她们身后的时候大声叫着“吴倩倩”,却朝着谢冰阳一笑,冰阳迎到了他的目光,脸微红低下头去。

“吴倩倩,周末约着一起打球啊?”男孩继续对吴倩倩说着。

“好呀,要打就去羽毛球馆打。”

“行。”

说完,男孩又快速骑着车往前驶去。

“呀!你们啥时候认识的?”冰阳惊讶问道。

“就我们隔壁三班的,问问就认识啦!”交朋友,吴倩倩可要比冰阳在行得多。

“厉害。”冰阳瞠目结舌。

男孩叫穆科,是二年级三班的体育委员,学习成绩也不赖,独生子,家境优良等等,这些都是吴倩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信息,又不经意传到冰阳耳朵里。冰阳并没有要刻意去关注这个男生,吴倩倩却总是饶有兴趣地和她讨论他的话题,要不是她讨论他时都是满满的讽刺和嘲弄语气,谢冰阳真要怀疑她会不会是暗恋他了,不过暗恋应该不太符合吴倩倩的性格,她应该会大胆表白吧?但也说不准,在这个杜绝一切早恋的校园时代,女孩子们还都是很含蓄矜持的。

周二放晚学之后,冰阳和几个同学做值日,打扫完教室的时候,天已昏暗,她和等她的吴倩倩才走出学校不多久,天空就飘起了毛毛细雨,冰阳想起做值日忘记关窗户了,她决定回去关窗户,因为都没有带雨伞,就让吴倩倩赶紧先回去不用等她了,如果季铭到家了会给她送伞的,于是冰阳一人返回教室关窗户。当冰阳关好最后一个窗户时,毛毛细雨已变成落玉盘的大珠小珠了。

这个时候教室里跑进来一个人,是班长祝辰星,他看见冰阳稍稍一愣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值日呢,马上就走。你怎么跑回来了?”

“放学后在打台球,下雨了回来看看教室门窗有没有关?走吧。”

祝辰星锁上门,“你没有带伞?”他撑起伞罩住冰阳。

“是啊!我没想到会下雨。”两人向校门口奔去,远远的,冰阳看见穆科撑着一把伞立在门边。

“原来你在值日啊!”穆科淡淡一笑。

“嗯。”冰阳有些羞涩,微微低下头。

他并不是等她,而是等先前一起在打台球现在跑回教室关窗户的祝辰星。

“穆科,把你的伞给她吧,她没有带伞。”祝辰星远远冲他喊道。

冰阳刚想说不用,穆科却说:“那我顺便送她吧,过来呀!”他冲立在祝辰星伞下的冰阳喊道。冰阳转到了穆科的伞下,穆科又对祝辰星说了句:“我送她一段。”意思是你自己先回去,便护着冰阳钻进雨中。

路上两人都很少说话,冰阳总是往旁边走着,穆科只好将伞全偏向她这边,不一会儿一只袖子就湿了。他笑道:“你再往那边走,我就会被雨淋生病了。”冰阳歉意地笑了笑,响应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冰阳心里嘀咕着:这一路不知道要被多少双无聊八卦的眼睛看到,明天校园里会不会就有她的轶事新闻了,早知道与其这么不自在还不如当初直接淋雨算了,她只求老天爷赶快雨停解救她于这尴尬的雨伞之下。

迎面过来一个同学,冰阳慌忙低下头,穆科见状放低伞沿遮挡。

“你同学啊?”他问。

“不是,只是在校园里经常碰到。现在雨小了,你不用送了,我也快到家了。”

穆科表示理解性地点点头:“到那个巷口吧。”

当他们快要到达巷口的时候,冰阳远远地看见季铭撑着伞立在那里,他果然来给冰阳送伞,因看见有同学给她打了伞就没有迎上去了。

穆科望了一下季铭对冰阳说:“那我就送到这了。”

“嗯,谢谢你,再见!”冰阳走出他的雨伞。

“再见。”

他们看着穆科走远,冰阳有些不自在,她并不想让季铭知道有个男同学在下雨天里与她共撑一把伞,并送她回来,倘若季铭八卦问起来,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还好,季铭并没有像她那样八卦,也没兴趣询问她的男同学,倘若换做是自己定会八卦问东问西。冰阳深吸了口气。

季铭又伏在阳台上听对面楼里的琴声,冰阳感觉出季铭对这琴声有了一种依赖,他不仅仅只是在午后,不只是伏在栏上听,有时,他也会在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打开窗户去眺望那里的琴声和那个亮着白灯的大阳台。冰阳觉察到了,他在沉默时的眼神也总是保持着那种祈盼、关怀,他有了对那里的眷恋。

对面楼里弹钢琴的女孩,只有冰阳知道,在她十二岁以前,她经常去那里与那个小姐姐玩耍,可自从她的妈妈离开爸爸离开她以后,她就很少去了,偶尔在周末放学的时候,背着书包去探望一下。

那位小姐姐将她让进屋里,她们也只是面对面坐着,简简单单地聊着一些校园的事,冰阳说着,她听着。她们都很安静,两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有时一坐就是一个黄昏,直到看见万家灯火,直到自己家里的灯亮起,冰阳才跑回家去。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在小姐姐的房子里到处乱跑,和小姐姐大声地笑大声地尖叫。

后来,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她就躲到小姐姐的屋里,听小姐姐弹钢琴,写自己的作业,一直很晚,有时候作业写完了,就迷迷糊糊地在小姐姐的大沙发上睡着了,等到很晚很晚,爸爸才过来将她抱回去。

原以为这只是属于冰阳自己童年的一段情感密林时,然而却被人闯入了,直到那个沉闷寂静的星期日下午,季铭敲开了她房间的门。

“姐姐,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对面的楼上,我想去看看那位弹钢琴的小姐姐。”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她不知道该不该带他去。

“我知道你认识那个小姐姐,你一定认识。”

冰阳最终还是答应带他去见那个女孩。那是两栋高档的公寓楼其中一栋,坐落在冰阳家小区的南面,中间一条狭窄的小巷将两块住宅区划分了一个贫富差别,这两栋高楼崭新犹如两个刚加冕了王冠的王子,而冰阳家小区一栋栋五层的老式建筑,宛如立在五凤楼前俯首呼着“万岁”的臣子。十七个楼层,女孩住在四楼,他们没有选择电梯,冰阳说,这个电梯通常会在午后的时候“发疯”。

门铃响过之后,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略丰满的妇人,冰阳叫她陈妈妈,是女孩的保姆。他们刚进屋里,琴声就停止了,传出女孩清脆的声音:“是阳阳吧?快进来啊!你好久没来了。”季铭奇怪的是女孩并没有出来相迎,他跟着姐姐穿过大客厅来到里面的房间。

这是一套很宽敞的套房,简单明亮的摆饰让整个房间有种空旷、沉闷的感觉,而屋顶上方的大吊灯和壁画,还有真皮大沙发,显示出装修的奢华。这是间连着阳台有大大落地窗的琴房,一台黑色发亮的三脚架钢琴显示出价格的不菲。而坐在钢琴前的这个叫苏依的女孩已回过头来,笑容纯净明朗,而在她的身边放着一张轮椅,惊讶意外让季铭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他似乎终于有所明白,午后寂寥的琴声是如何缥缈出来的。

“阳阳,你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我记得你自上初中后都是在周末的傍晚过来。”

“是呀!初中的课程很紧张。”

苏依的目光落到身后的季铭身上,“你就是阳阳的弟弟,叫季铭吧?”

她大方而直率的言语和明朗的笑容反倒让季铭拘谨和忸怩不安,他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正被眼前这位女孩所震撼和吸引着,她那大而明亮的眸子像黑幕上的流星,一出现就让群星暗淡逊色,细而长的马尾辫温顺地垂在脑后,黑色的连衣裙和身边的钢琴衬托出她的气质和高贵,像一位正待接见各国来宾的公主高高地坐在王座上。从季铭所在的位置看,光线刚好从她脸的右侧滑过,她亦是一颗浸在黑夜里的夜明珠。

现在,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颗传世珍宝夜明珠。

她和她面前的钢琴珍贵的让季铭不敢多言多看多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愚昧惊扰到了这高贵空间里的每一粒高贵的分子。

苏依的保姆陈妈妈端来水果,冰阳和季铭坐到了靠墙壁的大沙发里,陈妈妈将苏依扶进轮椅里。

“依依姐,你准备考音乐学院吗?”冰阳问她,冰阳认为音乐学院对苏依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不应该待在这间大屋子里弹一辈子的钢琴。

苏依摇着轮椅向他们跟前靠了靠说:“目前,我还没有找到适合我的音乐学院。”

这个午后的拜访在季铭心中有着很大的感触,他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地坐在一边认真地听着冰阳和苏依亲密地交谈,看她们神采奕奕,他并非只是一个旁观者,因为他早已融入了她们的情感并享受到了她们的欢乐。

后来,苏依弹了首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冰阳站在琴架边,她端坐在长凳上,瘦而弱的肩膀微微起伏,柔软的马尾辫随着节奏抖动,她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着舞,黑白琴键在她指尖的按压下像鸟儿抖动着翅膀,起伏的琴键又像银银月光下的海面正推送来一朵朵浪花。

在这个寂寥的午后在这个慵懒的时光里,这两个女孩刻下了青春最美的画面。

“姐姐,请告诉我依依姐的故事。”

季铭和冰阳正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黄昏,黄昏在这个城市蔓延。

街道上开始喧嚣,街心花园的长木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的狗狗在椅子和地面之间上下来回跳着,她还在争取最后一刻肉眼能见的光亮下尽可能多地翻阅一本小画册,很入迷。下班的人流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渐渐晕染开来,一切都是喧闹的,只有这两幢大楼像门卫一样排开外界一切纷扰静峙着。

“苏依姐是先天性残疾,她有很高的音乐天赋,四岁开始学钢琴,她也曾有个幸福的家,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可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爸爸离开了她的妈妈,就像她的妈妈离开了她的爸爸。后来她的爸爸去了美国,妈妈去了意大利,依依姐拒绝和她们中任何一位生活,于是,她的爸爸妈妈就留给她一套大房子,为她请了保姆,托付给她姑妈照料,他们每年回来看她一次,三年里,她就一直这样生活……”

冰阳的声音有些暗淡,她忽然发现一直望向远处的季铭,眼中闪着晶莹。

“你不要装得那么很有同情心,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冰阳忽然愤愤道。

她厌恶煽情,她反感惺惺作态,她不屑别人的同情心,她错误地认为季铭此时是这样心理。

季铭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说:“依依姐,你和我,我们都是一样的小孩,可是,你和依依姐都还有爸爸妈妈,只是他们不能长久待在你的身边而已,而我,在这世上只有我的妈妈了……”

季铭忍住眼泪没有让它流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望着远方,仿佛那里有他幸福的家园。

“姐姐请不要仇恨我,请不要排斥我,我们都是一样的小孩……”

或许在每个人心里,当他们遇到不幸就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当看到别人也有着不幸的时候,要么是同病相怜,要么是忽然被慰藉了。

冰阳震惊了,原来自己一直仇恨着他,却是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是的,她依然还有爸爸妈妈,虽然她的妈妈已不知去向,可能再也不回来看她了,但她终是在世界的某一处等待着她,终有一天去相认,就像是存在银行里的一张定期存折,存期是六十年,尽管遥远漫长,但终究是在的。而季铭,他却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了,在这个世上。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残忍,她让这位心灵同样有创伤的男孩加倍地承受了伤害。他们应该和睦地在一起,不应该彼此伤害。自责和悲伤涌袭而上,冰阳躲进了房间,泪水,在这个青春的黄昏里痛快地流淌着。

当第二天冰阳阴郁着神情看见季铭时,他微笑的面孔让冰阳如释重负,仿佛那个美丽而又悲伤的黄昏不曾有过。他依然亲切地叫着她“姐姐”,没有一丁点的表情承接着昨天黄昏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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