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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圣此去何为?(1 / 1)


雅乐阁。

在九十七三人把张小蝶安然无恙地放回来后,这座人间的乐坊顷刻之间已是不见人声,静谧如鬼蜮。

无数蒙面的、穿着黑袍的人在夜色里鱼贯而入。

张先与那十八名清音坊的弟子在一起,那些清音坊弟子实际有战斗力的只有十六人,另外两个昏迷着。

张小蝶的脸色惨白,白皙的肩膀上有着两个小孔,仿佛被毒蛇咬后留下的伤口。

身上的衣裙很脏,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只破了几个口子,像是磕着碰着后刮到的。

手上脏兮兮地,有许多划痕伤口,皮开肉绽,血污还在手上残留。

脚上的鞋不见了,小脚上也满是伤口。

难以想象她被那些人抓走过后经历了什么,那些伤口他们看见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魔教里的人都是疯子,丧心病狂,他们做的事情难以理解,极度残忍。

分尸,肢解,将活人施以这人世间最酷烈的峻刑。

曾经有大能端平了一座魔教的据点,他看见一个女人被锁在一个木桶里,头露在外面,满脸疤痕,头发只有半边,将木桶打破,恶臭霎时间从其中传出来,原来那是一个人彘,木桶破了,她死了。

他还看见无数的小孩儿被锁在猪圈,甚至还有刚一出生就被掳来浑身带着血丝的婴儿,他开门进去,而后亲眼看见那只猪妖张开大嘴,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动手,一切的血腥就如此不讲道理地血淋淋展现在他面前,耳边伴随着让他愤怒的咀嚼声……

很多年前也有人认为,魔道只是另外一条大道,正魔两道不应该互相敌视。

后来那个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师门被魔教踏平,宗门的女修赤裸着身体屈辱地跪在宗门广场,魔教妖人一个一个用凡人的尖刀捅进她们的心脏用力在其中搅动,心头的血顺着刀尖将广场染成狰狞的红,那一天,那些女修的惨叫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那时那个人才明白,魔就是魔,它不是正的反面,而是道的反面。

“萱姐……”有人出声叫道。

她看着张小蝶憔悴的面容,轻声说道:“组阵。”

张萱是在场的人里修为最高的,同时也是这次队伍里除了陆庆、陈焕水外,声望最高的,平时很照顾她们,所以她们愿意听她的。

十六名弟子迅速将琴摆好。

张萱沉声道:“我来主杀伐音,四人奏玄障引,两人补回障律,四人奏回灵曲,最后五人适时交错奏迷魂曲,安神引和春潮急汛曲。”

张先站到她们身后,一时间有些无措。

张萱看了他一眼,“你帮我们照顾一下那两名同伴吧。”

“好!”张先重重点头。

下一刻,这间院子里顿时爬满了各种毒物。

毒虫蛇蝎密密麻麻,从小院里四面八方爬来,无孔不入。

随着张萱拨弄琴弦,转瞬,这间小院中便交响奏鸣起各种乐章,仿佛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但在绝美的弦音下,却潜藏着无数想要致人死地的杀机。

此前的壁垒又现,这是奏响的玄障引。

那些虫蛇毒蝎触碰到壁垒,一下子就堆叠到了壁垒上,将天光都遮住,一丝缝隙也不留,壁垒之中是一片黑暗。

如果壁垒破开,那将天光都遮得一丝不漏的虫蛇将会瞬间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而后将他们撕裂成渣,白骨都不会剩下。

这些毒物的毒性在腐蚀着壁垒,如此之多的数量,让得壁垒摇摇欲坠。

安魂曲对这些毒虫完全没有效果。

十几人忧心之下,终于,张萱一直酝酿的弦音终于化作实质。

尖啸之音急促而清冽,一听之余就能体味到其中藏着的锋芒锐气。

三清剑阵曲!

三缕清气从琴音之中分化而出,而后,只见得那三缕清气化作三把巨剑悬停壁垒之内,张萱的琴音音波成为三道细线链接着那三把巨剑,巨剑之中陡然又分化出无数的飞剑直冲壁垒之外而去。

飞剑越过壁垒仿佛穿过一道水面,瞬间爬在壁垒上密密麻麻的蛇虫群出现了无数空洞,那之中,圆月的清辉如此清丽地洒下。

张先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震撼莫名。

这就是圣宗的弟子吗?

少年心向往之。

“不错,小姑娘很厉害,但是你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等到你们身上携带的丹药耗尽,你们又该如何?”

“放心,那时候你们根本就没有自杀的机会。”

须发皆白的老头背着一个硕大的黄色葫芦,他有一颗镶了金的牙齿,笑眯眯地盯着场中看去。

“老黄牙,可别吓坏小姑娘。”这声音年轻而有力,却见又一人穿着一身白袍,手持一面白色江山画卷扇,轻轻扇动间,别有风度。

只在平时,谁能想到这人会是魔教中人。

“呵,大名鼎鼎玉面小~郎君,怎么也舍得来凑这趟浑水?”

“你他妈个死断袖滚远点啊!”

一个肌肉男突然蹲在那白衣男子腿边,这玉面郎君顿时一阵恶寒,赶紧闪烁到了另一边。

“干什么呀,小~郎~君,怎么躲着我?”

肌肉男笑嘻嘻的,要是白苏看到这一幕,大抵会质问他:你和那位卖肯德基的老头儿是什么关系?!

“老黄牙,快破了他们的玄障引。”玉面郎君对着那老头儿说道。

老黄牙笑道:“郎君还是别捉弄老夫了,此间三人,你二人虽差我一境界,但手段可比老夫我诡谲多了,我若再发力了,你二人联手杀我,我相信两位还是做得出来的。”

“更何况,如今这雅乐阁里,除了我三人外,还有一群在暗中里盯着的小辈,风险太大,不若先把周围肃清?”

肌肉男嗤笑一声:“费力不讨好,我还不如和小~郎君联手先杀你。”

玉面郎君微笑不语。

而在雅乐阁的一处屋顶。

王成穿着一身蒙面黑衣趴在这里,与他相距不远,还有两个人也在此处趴着,

三人互相都能看到对方。

“卧槽,龙阳子,老黄牙,玉面郎君!”

一个人低呼出声。

“完了,看来今天这水碰不得了。”

这是另一个人。

王成懵逼地听着,虽然不知道这三人什么鬼,但是光看样貌倒是能猜到院子里分别是谁谁谁。

王成斟酌地开口:“这龙阳子……”

“追着玉面郎君来的,据说这龙阳子爱玉面郎君爱得死去活来。”

“龙阳子如今三境后期,玉面郎君三境中期,但是这两人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老黄牙四境初期,据说才突破没多久。”

“你小子是新来的吧,连这三人的名号都没听过。”

王成:“对……额,我才加入魔教没多久。”

“来交保护费,五块上品灵石。”

王成:?

我就一小捕快,上哪儿给你找上品灵石去?!

“没有。”王成闷声道。

他都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身体紧绷,随时都能出手。

结果那两人听到后同时松了口气,“原来真是新来的。”

“我还以为是正道的人假扮的呢。”

那两个人在王成的感知里也才第二境。

王成:“哈……哈哈,怎么可能。”

“那院子里的大鱼咱们这种就别想了,你们谁要去整点儿虾米?”

“这会儿去怕是没剩什么东西了吧?”

“管他呢,去看看再说,你呢?去不去?”

王成沉默了一下,院中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

张小子,别死了。

“好。”

……

三人走在雅乐阁内,离那座小院远远的。

雅玉阁内有下人127人,无一例外都是凡人。

在凡尘的乱世里,最悲惨的永远是女性,而在修仙界里,最悲惨的是凡人。

仙凡有别,在如今的大夏王朝变革之前,从未有人关注过凡人死活,生死予取予夺,那时的凡人只是一个被所谓仙人奴役的对象,修行之法掌控在那些贵族手中,仙门寻找弟子都是自己下山去找,找得到最好,找不到算了,权当游历红尘了。

统治凡尘的王朝如此,某些宗门自然有学有样,奴役凡人,炼其血精,唯一一点好就是管饱饭,而那些被炼尽血精的人通常活不过三年,甚至曾经还有个叫做万寿门的宗门,以一邪功立宗,吸取凡人寿命以增加自身寿元,后来这些宗门都被肃清了。

自大夏原权力中心被一位偶然得到修炼之法的凡人推翻,自九仙组仙盟,这一切的形式得到扭转,如今,时间已经从那里走过三千多年。

三千多年后的今天,在这座雅乐阁的乐坊里,王成仿佛又重新看到了那个秩序崩塌时代的缩影。

魔一直存在,从没有远离人间。

或许某一天,你我他都会成魔。

那些妖人肆无忌惮地施展着人类文明里最丑陋的一面,女干淫,施虐,杀人。

有人将尸体并排放在一起,用含着灵气的刀一路腰斩,冰冷的血四溅。

有人将那些毫无反抗力的凡人聚拢成堆,而后一道邪术过去,齐齐地瞬间,人头飞落,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为惊恐。

还有人将人吊起,用早就被染红的刀割开那人的身体,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那正蠕动的器官。

王成并不知道另一世界也有一个叫做“夏”的国家曾经也经历过同样的惨剧,他所见的是127人的悲鸣,而那个世界是整整30万!

一个卑劣的民族毫无顾忌地在那片不属于它的国土之上进行了长达六周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屠杀。

那一座城从战火中走来,到如今,仿佛又回到了被称为“金陵”的时代,繁华而富裕。

后来某天,忽然有人在公祭日上穿着那个卑劣民族的服饰上街,忽然有人说这一切的错误是那个民族的先辈犯下的,跟当代人没有关系,忽然有人说,我们该原谅他们……

互联网时代,牛鬼蛇神遍地,那些无耻的、卑劣的、贪婪的、毫无骨气的、丢掉了脊梁的人,开始在这个时代展现他们最无脑的卑微与傻逼。

我们只经历过和平年代的故事,那战火纷飞的时代似乎离我们遥远,所以面对敌人的钢枪屠刀,我们无法体会先辈们是以怎样的勇气选择了某条道路,并坚定地将历史翻到崭新一页的。

我们离血与火太久,以致很多人忘记了枪击刀捅有多么痛苦。

我们离血与火太久,以致很多人忘记了当年那座城有多么荒凉。

我们离血与火太久,以致很多人忘记了战争是会死人的,从来没有复活按钮。

我们没有资格替先辈原谅他们,我们只需要做到,铭记历史,在某个历史的关键节点,迎着东风浩荡,去给他们送一份快递。

王成跟在两人身后,他一一将目光扫过,每看一眼,他的身体都情不自禁发出战栗。

在这个世界,因为能够修行的缘故,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如另一个世界残忍,他们的死更加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片被刀割倾倒下去的秸秆。

可那又怎样?

人终究是死了。

其中还有好些他调戏过、口嗨过、今天白天还对着他笑意吟吟的小姑娘。

他们都惨死在他面前。

人是害怕死亡的。

王成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到如今,他怕了整整十九年。

十八岁那年晋级第二境,城里好些平日里见不到面的贵人来恭喜他,送了他一大堆礼,到了衙门,他直接被提拔为了捕头。

十八岁的第二境啊,在这座小城里他就是天才。

那年,他的风头一时无两。

也就是那年,他第一次尝到了这人世间的绚烂,名利与佳人。

所以少年怕死了。

但当他看到这些活生生的、熟悉的人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死掉。

这个怕死怕了整整十九年从少年到中年的家伙,突然懂了张奇那侄儿说的那句话:“我怕的是,如果这一次一直缩在这里,我就再也没有站出去的勇气了。”

我已经尝过了人世间的绚烂,看过了人世间的生死,现在也该有从这人世间赴死的勇气了吧……

如果故事从十八岁那年一切又重新开始,不知道那时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象?

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肆意张扬?

还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少年侠客?

这都不重要了。

当他颤抖着拔出了那把许多年没有出鞘的刀,甩下黑色面巾,冲向那地上扭动着仿佛蛆虫一般的身影时,从那一刻开始,那个在十九年前死去的少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叫做王成的男人身上。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有人选择苟且偷生,有人却选择以最炽烈的勇气将一切恐惧彻底摧毁,然后在极尽的灿烂里奔赴向那片死亡的静海。

少年人就连赴死都这样浪漫而激昂。

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生于天地之间,就连生死都是事小。

所行所为,不过一个“梦”字罢了。

“大圣此去何为?”

“踏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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