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下了朝以后，就直接回了苏府。
楚承昌体谅他如今身子还是不好，所以很多事情，也都不让他去做。
不过有不少大臣也觉得，楚承昌这是故意不想给苏奕太多的权利。
苏奕这个刚刚当上相国的人，好像就惹得楚承昌不快了。
已经有人在暗中猜测，苏奕这个相国，还能再做多久。
苏奕才刚刚进了前厅，就见一个人拎着裙角跑出来，差点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
苏婉柔仰起头来，满眼睛的泪水。
苏奕的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不敢直视苏婉柔。
“哥哥，越哥哥呢？”
苏婉柔张了张嘴，不由得带了几分哭腔。
苏奕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的心头，带起一片酸涩。
他也想找人问一问，秦长越哪里去了。
后头的嬷嬷赶紧跟了过来，“小姐！老爷说了，不许您来缠着公子啊小姐！”
那嬷嬷抓住了苏婉柔的手，苏婉柔却狠狠甩开，只拽着苏奕的衣角不肯松手。
她眼眶通红，仰头看向苏奕，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哥哥，越哥哥呢？”
她听人说，秦长越和楚凤歌一起，掉落悬崖。
她听人说，秦长越尸骨无存。
她不相信。
秦长越出征那天，她其实也去送了，只是她知道消息时已经太晚了，所以等到她紧赶慢赶过去的时候，秦长越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她站在城门口跳脚，几乎想策马随着秦长越一起去。
可是她不会骑马，只好大喊了几声秦长越的名字。
秦长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地平线以下，再也看不见了。
丫鬟着急想要去捂她的嘴，却被她挣开。
旁边的人都侧目看她，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这样大胆。
苏婉柔喊哑了嗓子，还是没有把秦长越喊回来。
她只是想告诉她，一定要小心一些，只是想要告诉她，自己还在等着她回来。
苏婉柔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楚凤歌。
苏婉柔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许，自己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了，只是自己满心满眼只有一个秦长越，所以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王爷。”
苏婉柔福身行礼，想着前些日子还听人说，裕王爷身子不适，不能出门，连每日的早朝都省了，也不必进宫去给皇上请安。
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体力出来给秦长越送别。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凤歌当时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好像一阵风刮过，就能把他给吹倒。
裕王爷此人，总是带着几分魔力，只要他说的话，好像格外让人信服。
当时，苏婉柔就相信了楚凤歌的话。
可是现在……
苏婉柔只觉得喉咙酸涩难受。
她很想问一问楚凤歌，你说越哥哥很快就会回来，那么，我的越哥哥哪里去了？
为什么她和你一起，消失在了玉门关？
可是她没办法去质问。
苏奕是被人抬回苏府的，回来的时候，还是人事不省。
连爷爷都亲自守了他一个晚上，大夫流水一样地往他的房间里去，苏婉柔当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自打苏奕回来以后，苏安国就亲自下令，整个苏家，谁也不许去叨扰苏奕。
苏婉柔曾经在苏奕的院子外面徘徊过一个上午，也去苏安国那里跪了两个时辰，可是苏安国就是不肯松口。
好不容易今天撞上了苏奕上完早朝回来，苏婉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苏奕哥哥是上过战场的，他是见过秦哥哥的。
自己听到的那一切，肯定都是传言，都是不真实的。
苏奕哥哥会告诉自己，秦哥哥只是受了伤，只是和他一样，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只是一时间不能出门而已……
苏婉柔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不管怎么样，只要秦哥哥还活着。
可是苏奕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是一脸哀伤地看着她。
“哥哥！”
苏婉柔喊了一声，满心的悲怆。
“哥哥，求求你，告诉我，秦哥哥还活着……”苏婉柔一张嘴，泪水汹涌而下，几乎要哭到晕厥。
苏奕摸了摸她的头，沙哑着嗓子开口，满是怆然，“婉柔，我也想……”
我也想她还活着，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活着就好。
可是不能了啊……
我亲眼看他掉了下去，李大人派人搜寻了多少日，都是尸骨无存。
那下面满是野兽……
苏奕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人总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小月亮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到头来，竟然是这般去处。
“啊——！！！”
苏婉柔抓着苏奕的手，嚎叫出声，像是要将苏奕的胳膊折断一般。
“你骗我……”苏婉柔的手死死地攥紧，指甲都嵌进了苏奕的胳膊里面，“你骗我，对不对……”
旁边的嬷嬷见状，也是忍不住心疼，赶紧抓着苏婉柔的手道：“小姐，快松开吧……”
苏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嘴唇颤抖了两下。
一行清泪缓缓从苏奕的眼角滑落。
在看见秦长越坠崖的时候苏奕没有哭，在李子山的手下一遍又一遍地带回来尸骨无存的消息的时候，苏奕没有哭。
在朝堂上被楚承昌百般推诿，无法亲自让杀害小月亮的凶手付出代价的时候，苏奕没有哭。
可是这一刻，在苏婉柔面前，苏奕到底还是落下泪来。
小月亮，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你为什么，就去了呢？
苏奕也想像苏婉柔一样，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有的时候，能够流出来的眼泪反而是一件好事，眼泪倒流回心里，才是真的苦涩难受。
苏奕抬袖的瞬间，就已经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需要做。
安抚了苏婉柔几句以后，苏奕就直接出了门去。
清风跟在苏奕的后头，忍不住劝了一句，“相爷，老大人说了，叫您在家里好好养着身子。”
“我得去秦府一趟。”
苏奕轻声开口，却像是千斤锤一般砸在清风的心头，清风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如今，比起哀伤，怕是没有哪里，会比秦府更加哀伤了吧。
秦家历代的男子，都死在了沙场了，如今，便只剩下了秦长越和秦长安。
但是秦长安还是个小孩子，这几年来，秦家一直都是靠着秦长越一个人在外撑着。
如今，秦长越去了，秦家就真的只剩下孤儿寡母了。
先前秦长越的叔叔伯伯们都去了的时候，朝堂上就有不少人对秦家虎视眈眈，秦家的日子也是十分难过，还好秦长越雷厉风行，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的铁血手腕，这才让秦家重新直起了腰板。
如今，难道要叫刚刚六岁的秦长安来做这些事情吗？
苏奕踏进门的时候，还有几分紧张。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秦家的这些人。
门房之前就去报告了苏奕来的事情，所以他去的时候，秦家的几位夫人连带着秦长安都在正厅等着。
按理来说，妇人是不该见外客的，但是秦家如今除了妇人，也没有什么旁人了，况且秦家一向是武学世家，也不像那些书香门第一样讲很多规矩。
“见过相爷。”
孙晚雪推了推杨淑香，二人赶紧起身行礼，王元娥也跟在二人后头屈身。
“夫人们请千万不要如此多礼。”苏奕赶紧往前一步，扶了一把。
在看见三人模样的时候，苏奕还是忍不住，掀了袍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相爷这是做什么！”
苏奕在众人的诧异中，弯下头颅，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