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嫡长孙,百年来最年轻的相国——苏奕,此刻就跪在楚承昌的面前,请求他给楚凤歌和秦长越一个交代。
下头也有几个人附和,毕竟苏奕身份贵重,且秦长越也确实在朝中很有地位,很少有人知道,此事,也有几分是楚承昌促成的。
苏奕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曹广德往前一步,径直开口,“皇上,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年间死在战场上的人不知有多少,要是每个人都要求一个交代,那皇上怕是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再说了,”曹广德有几分咬牙,想起秦长越,他就恨之入骨,“秦将军从上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她是会马革裹尸的吧。”
“马革裹尸若是意外,那普天之下除了哀悼便没有旁的法子,”苏奕豁然抬起头来,“可是秦将军实打实是被人算计,如此良将被这样对待,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没有了秦将军,不知道我楚国军力,要倒退多少年!暗算秦将军的人,难道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代价?曹广德在心灵里冷笑,她让自己的儿子从此不能人道,让自己曹家从此断了后,谁又来付出代价!
这就是她秦长越付出的代价!她活该遭此天谴!但是在楚承昌和众大臣面前,曹广德当然不会这样说。
“苏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离了秦长越,咱们楚国便不行了吗!”
“曹大人的意思是谁都可以取代秦将军吗?如今西夏的军队还在玉门关外虎视眈眈,玉门关的将领叛国通敌,秦将军和裕王爷又身死当场,如今无人敢再驻守玉门关,曹大人若是觉得自己有本事,不若主动请缨!”
苏奕一向和善温润,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同人吵架,他背后有整个苏家,本就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论起善言诡辩,曹广德自然是比不过他。
曹广德被气得脸通红,也是慌不择言,“老夫已经年过四十,当然比不得年轻人,苏相如此为国打算,不如苏相亲自前往!”
“我就是亲自前往,才知我能力竟有如此不足,才知秦将军对我们楚国有多么重要,”苏奕缓声开口,“我自幼读书,在兵法和武功之上没有什么造诣,但听说曹大人的儿子曹公子在诗书之上却不甚用心思,想来将来是想走武官之路的,曹大人年纪大了,曹公子却是正当盛年呢!”
苏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是真的恨自己,恨自己多年来只知读书,完全不会武功,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月亮在自己面前跌下悬崖。
而在曹广德看来,则是苏奕格外会做戏,而提起曹襄誉,则摆明了是要折辱自己。
“苏相……”
“行了!”曹广德的话还未说完,楚承昌便冷声呵斥了一句。
曹广德和苏奕皆是闭了嘴,往后退了退。
“苏卿说的话,朕都知道了,但是这战场上当时情况杂乱,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不过苏卿放心,秦将军乃是我楚国重臣,朕绝对不会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的。”
“多谢皇上,”苏奕又磕了头,“但是皇上,臣当时就在边关,有几件事,臣不得不说。”
苏奕之前也请求见过楚承昌几次,但是楚承昌都说苏奕身子不好,刚刚从边关回来,最好是好好休息着,都给拒绝了。
苏奕也大概懂了楚承昌的意思,当时的事情,恐怕楚承昌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只是不想处罚楚天阔而已。
楚承昌曾派人给苏奕送过上好的人参,嘱咐他一定要养好身子,朝中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
九乐公公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苏奕乃是百年来最轻松的相国,楚承昌对其期望颇深。
其实不需要九乐公公多余说这一句,苏奕也是懂得,楚承昌让他做了相国,已经是无上的荣耀,楚承昌的意思是,他的手,还是不要伸地太长。
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站在小月亮的身边,如今他成了正一品相国,终于能和小月亮的正一品大将军平起平坐了,可小月亮却不见了,他怎么能什么也不做?
苏奕还是跪在了楚承昌的面前,先没有说楚天阔的事情,只等着楚承昌松口,然后便一口咬住。
楚承昌还来不及阻止,九乐公公在旁边清晰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苏奕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瞬间落针可闻。
“皇上,当时,就是三殿下带人前来,和秦将军产生争执,最后,也是他砍断树枝,致使将军和王爷跌落悬崖!”
殿中忽然传来一阵唏嘘声,苏奕抬起头来,直视着楚承昌的眼睛,“当时三殿下想要臣手中的虎符,没有圣旨臣自然不肯交出,于是三殿下将臣关押拷打,臣的一身伤,全都是拜三殿下所赐!”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瞬间让这个安静的大殿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谁能想到,往日里最是温和的三殿下,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况且,这都好多天了,三殿下都没有上朝,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楚承昌满面冰霜,十分不满,九乐公公咳了两声,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朕知道了……”
“皇上!”
苏奕与楚承昌对视,二人皆是不语,还是曹广德站了出来,“是非对错,不能都由着苏相一张嘴吧。”
“此事,与曹大人,到底有何干系。”苏奕偏头,冷冷看向曹广德。
苏奕虽然新入京不久,但是作为新科状元的他却一向待人温润有礼,虽然身居高位又出身煊赫,但是不管是士子还是寒门学子,都觉得苏奕为人很好。
苏奕还是第一次给人这样的难堪。
他就差没直接说关你屁事了,曹广德还是有几分尴尬的。
楚承昌轻轻咳了一声,“苏卿所说的事情,朕会记在心上的,苏卿也不必着急,此次的事情,实在是十分杂乱,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况且老三自打从边关回来以后,精神就不是很好,朕也要查一查,是不是他受人蛊惑。”
毕竟玉门关那里可不仅仅只是和西夏还有月氏接壤,距离苗疆也不是很远,苗疆巫蛊之术的传说,大家也都是有所耳闻的,听得楚承昌这么说,众大臣心里也都有了自己的盘算。
有的人只看到了楚承昌对楚天阔的偏爱,如果这件事当真是楚天阔做的话,那么恐怕是不好收场,找这么一个理由,最起码能找回几分面子,也让楚天阔不至于被太过苛责。
但是还有的人看出了点更深层次的意思。
这件事情当时如此棘手,楚承昌却没有派楚天盛而是派了楚天阔,果然还是更偏向楚天盛一些。
况且如今楚承昌在众人面前这样说,不管楚天阔到底有没有被人蛊惑,总之都是在大家心里种了疑影。
所以楚天阔的这个太子之位,也是不要肖想了。
楚承昌怎么会让一个受过蛊毒的人做皇上呢?
谁都知道,那蛊毒最不好清,而且潜伏期特别长,要是让楚天阔继承皇位,岂不是拿江山社稷在开玩笑?
不过,既然楚承昌已经这么说了,苏奕也就不好继续纠结了。
他微微低头,朝楚承昌谢恩。
但是苏奕自己心里清楚,他还没有打算放过楚天阔。
为了小月亮,他便是与天下为敌也不怕,更何况,不过是一个不甚受宠的皇子?
楚承昌则唤了苏奕起身,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君臣之间,各自有自己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