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快请起。”
孙晚雪虽然也是双眼红肿，然还是记得基本的礼仪。
这几日，秦家上下一片肃穆，但是却不见星点白色。
之前杨淑香还想，既然秦长越已经去了，那么按着规矩，是要披麻戴孝的。
杨淑香心里也是难受，毕竟秦长安还小，秦家的许多事情，都是要靠着秦长越。
如今秦长越没了，她心里也少了许多指望。
但是从前她的丈夫死的时候，她也选择了活下来，如今秦长越去了，她更是要为了秦长安，好好活下去。
杨淑香原本还想着带着秦长安一起进宫面圣。
无论如何，秦长越也算是为国捐躯，想来能从楚承昌那里讨一点恩典，为秦长安讨到一点好处。
杨淑香的这个想法被孙晚雪狠狠斥责了一番。
“将军还不一定是不是真的死了呢！”孙晚雪眼睛通红，朝着杨淑香喊道，“如今既然还没有找到尸首，那就说明将军还有活着的希望，皇上还没说什么呢，咱们就急着披麻戴孝，万一将军要是忽然回来了，看到此种场景，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再说了，要是还活着，找了这么多天，早就该找到了！”
“长安还这么小，你想为他讨一个什么恩典，蘸着将军的血吃馒头，你也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孙晚雪一向是个懂规矩的，虽然杨淑香目光短浅，孙晚雪平时也有几分看不惯她，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孙晚雪却鲜少会和杨淑香起什么冲突，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孙晚雪总记得杨淑香是大嫂，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给她几分敬重的。
可是孙晚雪现在却十分后悔，她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当初在杨淑香第一次处理错后院的事情的时候，自己就该和她狠狠吵架。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什么叫蘸着血吃馒头！”杨淑香瞪圆了眼睛和孙晚雪吵，脖子上青筋毕露，“难道是我想让将军死的吗！难道我不想让将军活着吗！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倒不如趁着皇上还有几分愧疚，赶紧讨得一点好处，往后长安在朝堂上的路也好走几分！”
那一刻，孙晚雪看着杨淑香的样子，终于懂了为什么秦长越临走的时候，要把秦长安交给自己来看管。
有杨淑香这样的母亲教导，秦长安还能天真活泼得长到六岁，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杨淑香见孙晚雪不说话，还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劝服，就放缓了几分语气。
“老四，你没有吃过苦，你不知道，这家里上上下下多少人，平日里有多少烦心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就算是能呆在后院，可是前头，总要有一个男人去顶着，如今咱们秦府，就只剩下长安一个男孩了，不为长安打算，咱们往后要怎么办？”
杨淑香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
“咱们的丈夫死了的时候，不也是为了秦家，才没有随着他们去吗？要是他们泉下有知，知道秦家在咱们手上败落了，难道百年以后，我们还有脸去见他们吗？”
杨淑香也知道，孙晚雪和她的丈夫十分恩爱，当时孙晚雪初初嫁过来的时候，秦家老四对她极尽宠爱，杨淑香看了都十分眼红。
但是秦家女人的命运，大抵都是一样的。
杨淑香知道，怎么说，才能戳到孙晚雪的痛点。
孙晚雪只定定地看着杨淑香。
下一秒，她的话就让杨淑香恼羞成怒。
“如果大哥知道，他的儿子需要踩着将军的尸骨上位的话，恐怕大嫂才是真的没有脸去见大哥吧！”孙晚雪陡然提高了嗓音，“秦家的儿子，什么时候落魄至此，如若大哥泉下有知，宁愿长安一声无为，恐怕也不希望长安走这么一条路！”
“你在诅咒我的儿子！你就是不想让长安好！”
杨淑香狠狠咬牙。
“到底是谁不想让长安好，大嫂自己心里清楚！”
杨淑香四下里看了看，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到王元娥的身上。
“老二媳妇，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元娥往后缩了缩，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一向胆小，每回杨淑香和孙晚雪吵架的时候，杨淑香吵不过孙晚雪，就会让她站队，可是她既不敢得罪杨淑香，又不像孙晚雪一样口齿伶俐，所以每次，她最害怕的也就是这种场景。
杨淑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王元娥一眼。
还是秦长安冲了出来，哭得满脸都是泪，“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不相信哥哥死了！哥哥肯定还活着！”
这天底下，怕也只有秦长安一个人能劝得动杨淑香了。
到最后，杨淑香还是同意了孙晚雪的说法，并没有急着给秦长越办丧事。
但是这几日，杨淑香一直都对孙晚雪充满敌意。
按照杨淑香的想法，反正现在秦长越都已经不在了，那么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要由自己来养的。
先前秦长越离开京城的时候，杨淑香就想把秦长安从孙晚雪那里接过来了。
但是一来她怕秦长越从边关回来以后会对自己发难，二来秦长越也的确派了不少人看着，如果孙晚雪不同意，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强行把秦长安给抢过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秦长越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一来自己乃是秦家的大夫人，二来秦家唯一的男丁秦长安是自己的儿子，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如今秦家，都应该由自己做主。
然而孙晚雪却并不吃这一套。
秦长安看着也并不想回自己那里。
杨淑香有时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大部分时间又觉得，自己的长安以前都是好好的，是孙晚雪和秦长越把秦长安给教坏了。
所以这几日，杨淑香和孙晚雪一直都是不对付，王元娥夹在中间十分难受，今日苏奕来了，她倒是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苏奕到底是外人，所以杨淑香和孙晚雪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和。
“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苏奕站起来，却还是鞠了一躬，“秦将军掉下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我丢了上去。”
一想到那个场景，苏奕就心口疼。
他本想自己做了相国，就可以去帮小月亮。
他本想着自己将虎符送给了小月亮，就可以救她于水火。
可是到头来，最后的最后，还是小月亮救了自己。
“苏相乃是国之重臣，且当时的情景，当然是能保存一个是一个，”孙晚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不论将军如今到底是生是死，想来都是希望苏相能好好的，还请苏相不要继续自责。”
杨淑香原本还在组织语言呢，还是孙晚雪见场子太尴尬，赶紧出声安慰了苏奕一句。
杨淑香忍不住白了孙晚雪一眼。
苏奕如今可是相国，他对秦长越怀抱着愧疚，就应该利用他的愧疚，让长安往后在朝堂上的路好走一些才对，说什么不要愧疚的鬼话，完全不为长安打算，可见不是亲娘就是不心疼孩子！
杨淑香如今已经钻到了牛角尖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是想着能不能利用来让秦长安的前程好走一些。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秦长安的亲生娘亲，只有她才是真正心疼秦长安的。
也不知道她是要证明给谁看，但是她浑然忘却了秦长安如今只有六岁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