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北弦端坐在木桌前,手中的茶晃荡:“继续练!”
好累。
离温家的事件过去已经将近半个月,这件事引起不小的震荡,毕竟温家也算一大世家,一晚上说没就没了,实在令人惋惜。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却也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如今外头传言温家无一人存,连当今圣上都觉得奇怪,他还没动手,温家自己就灭了,只不过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现如今,温家家产全被圣上收了去,圣上也没调查温家一事,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人记得了。
“不想练了,好累。”我抱怨道。
自温家灭后,北弦就一直教我练武,奈何我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远不及那些自小练武之人,练了大半月,一招都还使不上来。
“不行,继续。”
“你倒是清闲,我累死累活,能不练了吗?”我双目含水哀求。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现在是在教你保命的法子,要有个万一,也好逃脱。”
“我现在就一穷人,还有谁会威胁我,要说以前在温家,还有几两银子也就算了,如今口袋空空,能有谁觊觎。”说罢,我扔下剑柄,潇洒地转了个头,“去外面逛会儿。”
北弦在武技上虽说是个好师傅,但是在生活上总归奈何不了我。
“罢了,记得早些回来便好!”他在身后不忘喊道。
街衢人来人往,各种摊位分布街道两旁,好不热闹。
如今温家大势已去,很少有人再在乎我这一女子上街,我也不必藏着掖着。
只是年少轻狂,老爱出头,很多人对我面熟,好在他们心中的温家小姐已死,也没多想,当是只觉得我眼熟,想到是回头客,却总也不会朝温家小姐的方向想,就是会偶尔拉着我唠叨几句。
就比如我正在一家卖糖人的小摊前,摊主看着像是五十多岁的老婆子,应是阅历久,接触人多,对过去的我还有点印象,就拉着我聊:“姑娘你啊,瞧着与过去那温家小姐有几分相似呢。”
我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怎么说?”
这拉家常的场面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如今倒也演得炉火纯青。
她一边做着糖人,一边说道:“这温家小姐以前老在这街上逛,这温家也算家大业大,只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一夜之间就没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轻叹了一口气。
见我回应,这摊主竟一下来了兴致,开了话口:“据说啊,这温家以前专争黑心钱,偷摸着杀了不少人,人家都说是冤魂索命,这才一夜间没了的。”
离谱!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知道哪里传的流言,传成了这副模样!
我嘴唇微泯,收敛情绪,继续引导话题:“还有别的说法吗?”
“有啊!”老婆子手法甚是娴熟,劲道有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练家子的,没一会儿就将糖人递给我,四下打量一眼后,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据说温家大宅如今正闹鬼呢!”
尽管温家如今早已没人,说到底也还是我家,温家被灭后,我没少去回看,有鬼一说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只不过吃瓜乃人之本性,我倒要听听哪里来的鬼。
“是什么鬼?原先索命温家的鬼,还是温家的不亡魂?”
正问出口,一阵冷风吹来,老婆子打了个寒战,嘴唇颤抖着说:“据说,是温家小姐的冤魂。”
吃到自己瓜可还行。
“为何说是温家小姐的冤魂?”
老婆子还挺能唠,看来平时没少跟街坊邻居一起“探讨”。
“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保不保真,说是温家那么多口人死于非命,就温家小姐的尸体不见了,这温家小姐素来好面子,人家都说定是温家小姐死不瞑目,把自己尸体藏起来了。”
这么离谱可还行,得亏我还活着,不然真信了这鬼话。我暗自感慨。
“你们怎知温家是死了还是活着呢?说不定她跑了或是躲哪里了?”
“不可能!”老婆子晃晃手,一脸笃定,“这温家那么多人都死了,还能逃她一个?定是闹鬼。”
行吧,她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我得去别地逛逛了。
告别老婆子之后,我决意回温家看看,什么闹鬼,我才不信!
温家大门被官府贴了封条,我没走前门,毕竟太过显眼,温家后院连着一片梅林,梅林跟温家就隔一堵墙,这梅林也算温家家产,因此当时父亲修建隔墙时为方便特意留了个口子,那口子还挺隐蔽,不是寻常间一眼望去就能看见,由砖垒着。
我将砖一块一块抽出,进去后又一块一块垒上。
如今院子里早已荒芜可凄,小路尽是枯叶烂根,草长得足有人的膝盖高,没有人居后,自然倒变得野蛮生长。
我看着这满目苍夷的大宅,心中不免有些凄惶,大堂的血迹早已干涸,尸体也被后来的我埋葬在了院子里,每一个,包括小春的,我也埋了,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上一辈的恩怨,硬生生压在这一小姑娘肩上,实属可怜。
我来到一颗桂树下,如今尚处秋末,桂花开得正盛,十里飘香,淹没了久久未曾散去的血腥味。
这般清香灌入的鼻尖,我仿佛又看见同母亲一起铲土的场景——母亲负责铲坑,而我负责把幼苗埋入坑中。
我埋得满手泥泞,往身上一抹,双手拍拍就完事。
母亲也不恼,弯眼而笑,蹲下身,拉着我的手说:“女孩子可不能这般邋遢。”
那个时候桂树还只是个幼苗,如今倒也长得比我还高,枝叶繁茂。
母亲的声音很是温柔,如犹在耳,只是可惜,如今却只剩下些音容笑貌。
微风吹过,吹散了些桂香,我往前晃荡,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闪过一人影,这地形对我很是有利,加之北弦教过我基本步法,我立马朝后退两三步,藏匿在桂树后,悄咪咪跟上那身影。
莫非真的闹鬼?
只是看这步行不疾不徐,也不像是飘着的。
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此刻来温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