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会吹来有关于他的音讯吗?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如同一枚铜钱掉落到了万丈深渊之中,连个浪花都不曾翻滚过。
“将东西放下,随我到后山来”
不尘将石桌上的灰吹了吹,把物什搁在了上面,便紧跟着姝藜后头,小道无人清理,一路上全是大片大片齐腰长的野草和错杂的刺槐树干,一不留神就会刮破衣裳。二人一路曲折,凭着姝藜记忆中的样子找到了阿泷墓前。
数年未归了,姝藜上一次来还是他的第三年死寂,如今瞧着,到略显颓唐了。望着坟茔前的空旷,她不由得想起了辛川,看来,他真的没来看过阿泷。
她不免难受起来,他究竟是有多怨恨她,为了躲避她,竟然决绝到如此地步。
姝藜清了清石碑前面的尘土,让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来,放上了一众供果和一个三脚香炉。
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不尘说道
“这是你阿泷师伯,是从前玄门之中最为出色的弟子,后来.....死在了同门的冷漠和小人的构陷之中。”
她略微顿了顿,眼角已经潮湿了些许。
“你跪下叩几个头,为他上炷香,他未必认我这个师姐,但一定会认你这个师侄,他最是博爱宽容之人,不会吝啬对你的祝愿的”
说到这里,她的嗓子里已经隐隐有了哽咽之音。她急忙背过身去,迎着风,企图以此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不尘按照姝藜的话一一照做了,待到起身之时,却无意间瞥见了树丛之中露出的玄色一角,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的姝藜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师父......我......”
“你想问什么只说便可,我既收你为徒,便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弟子是想问,外头对您的传言是否为真......”
“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问心无愧.....最要紧”
可是她.......问心有愧啊。
“弟子明白了”
“走吧”
二人回到竹屋,姝藜指着东边靠右的那件屋子对着不尘书说道:
“这是从前你东篱师叔住的地方,想来他也不会再回来了,你便住进去吧,那屋子最为幽静,也适合你”
“那您呢?”
“西边第二间”
“是”
姝藜回到屋子里准备打坐养神,期间她总能听见外头的躁动之声。
她不禁好奇的透过窗户向外探去,却发现不尘一个人慢慢的收拾起了庭院,顺便将那些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一并打扫的一尘不染,做完这些,他又提了桶水去了后山。
姝藜见状不禁感到有些欣慰,在没人见到的地方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了扬。
他只是练不好剑,又不是做错了人。人有所短,就必然有所长,他对于世事的看法可要比她通达许多。
至少,他要比她坦然许多。
这师徒俩相处的到还是默契,说话的时候随叫随到,不说话的时候不尘俨然是个闷葫芦,这么一看,姝藜倒是觉得他比东篱还要呆上几分,难不成书读多了,就都有这个通病?
姝藜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不尘则回到屋子里继续研读他那些典籍,姝藜不经意间瞧瞧瞥了一眼,不出她所料,确实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此间少年,端坐于案边,昏黄的烛光将其身影投映在数不清的窗格之间,长夜无风,隐隐略闻夏日虫鸣。
难得姝藜高兴,趁着无垠月色,提着青霜剑在溪水边又练起了旧招式,剑身沾了水珠,在澄澈之下衬得她得眼睛分外清明。
一动一静,在这俱寂之时倒显得颇为和谐。
身形转换之间,她如入忘我之境,可每当最终一人立在原地之时,心头又会升起无边的落寞。
她收了剑,独自一人去了后山,她离开玄门之时,特意从院子地下起了酒,如今完好无损得放在阿泷的墓前,他的碑比上午要干净了许多。
那是他终其一生都没能喝到得桂花酒。
真言也好,玩笑也罢,她当过真。
“阿泷,你会怪我吗?”
她时常在想,他临终之时的那句师姐究竟何意,是乞求她的救赎,还是放下呢?若是前者,当她看到他的师姐始终没有举起的剑,不曾迈出一寸的步子,那时他的心应该跌入了万丈寒潭之底吧。
哪怕他真切的怨恨于她,她的内心也能少些煎熬,可上天仿佛注定,她要在那无穷尽的愧疚与悔恨之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