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真嗯了一声,自从他进入徽州,每到夜幕降临,总是能听到大人用这三个字吓唬小孩。
说外面有猫猴子,快点回去睡觉,那些人似乎都很怕这东西。
李怀真开始以为是个妖物,几番询问下来都没有线索。
只听那女子格格笑了几声,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十分诡异。
“大人不知,这世间,人心可要比妖物可怕多了。淮南侯好吃,山珍海味无不尽欢,吃腻了,就想着法子去弄稀奇古怪的玩意。
若是不满意,就会把厨子拉出去砍了。有那么个厨子第二天做不出花样,索性就想着恶心他一下,回家路上从乱葬岗顺走了个死孩子,洗洗给煮了。”
“没想到……没想到……”
那女子笑地声音更大,直到笑出了眼泪。
“没想到那侯爷竟觉得很好吃,每日都命厨子去做。那厨子捡不到死孩子了,只好让人去偷活的孩子。最后那厨子良心不忍,就编了个夜间专吃孩子的‘猫猴子’出来。百姓深信不疑,更是万分恐惧。”
“侯爷知道了此事,不但没杀厨子,还奖赏了他,说吃到了世间最美的食物。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说可悲不可悲?”
女子问向李怀真,而李怀真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现在立刻就想去把那淮南侯和厨子给剁了。
“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忽然,那女子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片刻后,才哽咽说道。
“我……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那侯爷的妾室。事发后,他怕我连累他,乱棍将我杖毙在白草岗,没想到我大难不死活了过来。那个乱葬岗可比身后的大多了,我醒来后饿急了,身上又有伤,走不出那里,只好去和野狗抢食,我……像个爬虫一样……也吃了……那些东西。”
闻言,李怀真愣在原地,愕然间握紧拳头,眼睛有些湿润。
那女子抽泣了许久,又低低说道:“走出那里,我隐姓埋名,只想好好活下去,谁知还是被人认了出来,而后,我发现,我得了种不能启齿的怪病,那种怪病,每到夜晚就奇痒难耐,我只有拼命的洗澡……”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奴家有几分姿色,心怀不轨之人越来越多。奴家拒绝,便有人动粗,只是他们一接近我……就好像丢了魂一样,回去没几天就病死了。这样一来,更被那些不明真相之人讹传。”
“是她……一定是那妖物害了我。我在那里躲了半月有余,每晚都能听到鬼娘子的笑声,一定就是她害了我,她才是妖物。”
李怀真双目爆出光芒,没错了,应该就是那白草岗中的粉妖作祟。
他解开钱袋,递给她两块银饼子。
说道:“淮南侯应该活不了多久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人会来杀你。你去扬州城找一个叫王怀义的人,城外有户裴家老宅,可先在那里安顿。至于那种病,不用难以启齿,请几个大夫看看,不是什么大毛病。若是实在治不好,你就嫁给王怀义。”
那句‘等我的消息’,还是被李怀真咽在了肚子里,现在的他,不能认亲。
至于给老王找后妈,李怀真就不怎么尴尬了,老老王已经丧妻多年,没什么不合适。
王怀义为人忠厚,表面粗犷,却心思细腻,一定会妥当安排。
李怀真走后,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良久未动,手中的银饼子被搓地发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李家的男丁全都死绝了。”
最后,她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旋即变地十分坚定。草草收拾好行囊,就匆匆向扬州方向摸去。
李怀真在黑暗中停留了片刻,回头看向那个庄子。
既然不是婶婶,按照这个年纪推算应该就是姑姑了。这庄子距离乱葬岗这么近,李怀真不愿意去想!
当年的琅琊王女眷,十几年下来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存活,这位姑姑算是难得的坚强了。
他现在要去杀妖,真正的大妖。
淮南侯府的防范不可谓不严密,可李怀真要想杀人太简单了。
他不想迁怒太多人,发动天轮指很容易就潜伏了进去。
没几下就找到了睡地跟猪一样的侯爷,房间内还供奉着佛像,左右点着蜡烛,真是可笑至极,菩萨会保佑这样的人?
李怀真看着这个人,猫猴子,他苦笑,心中愤怒而又酸楚。
蓦然,那位侯爷睁开眼,惊恐万分想要呼喊,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而后他就叫不出来了,身体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李怀真抽出他的灵魂,用符箓手法捏进了蜡烛芯中,侯爷的灵魂被火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嘶吼,只是这种声音谁也听不到。
这是道家处罚恶人最歹毒的手段,他的痛苦要等到蜡烛熄灭才会彻底灰飞烟灭。
他的尸体还没有外伤,没人知道他是被人杀了。
厨子要不要杀,李怀真犹豫很久,不管他怎么无奈,毕竟是有很多孩子因他而死,不是罪魁祸首,也是罪大恶极。
可李怀真不知道那个厨子是谁,总不能把此地的厨子都宰了。
李怀真无奈放过了厨子,可他还是难逃厄运,等李怀真走后就有人揭发了此事,厨子死地很惨,被百姓点了天灯。
杀了侯爷,李怀真就准备去白草岗,若他猜的不错,只要杀了粉妖,姑姑的病应该就能好了。
路上吃了块硬邦邦的馒头,走出三十里,李怀真在树上将就了一夜。
往西有条小河,河面不宽,这是前些年为了农业灌溉所挖的人工河。
河水已经被堵住了,上游还有不少猪笼在水流中翻滚,每个猪笼里面都有个女人尸体,被花花绿绿的衣服撑地鼓圆。
李怀真蹲在岸边,手中啃着黄瓜。
打捞尸体的老汉嘟囔着,“都说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居然有这么多不守妇道的骚蹄子。”
老汉唾骂一声,憎恨般用竹竿捅了下去,扑地一声,河水变黄。
在难闻的臭味窜到鼻腔前,李怀真扔掉黄瓜屁股跑了。
到了秋天,黄草满地皆是,而白草却从未所见,一年四季都是白色的草则是更加罕见。
白草岗占地十几里,不知埋过多少死人。
夜幕降临,白衣少年带着斗笠,腰挎长刀立在一块破碎的墓碑上。
白草岗深处是大片墓碑组成的石林,这些石林并非随意摆放。
中有鬼气游走,入林者很容易迷失在这里。
月亮变成了红色,李怀真的头顶有血云凝聚,西风卷着衣角。
“想不到这妖物居然会用聚灵阵,女人死的越多,这里的阴气就会越重。”
忽然,大片白草立了起来,而后被风吹动,石林中出现草浪。
白衣少年纹丝不动,抬头望去,视线最远处出现一个女子。
女子发间系着两根红布,面容很是妖美,白皙的皮肤不似人形,仿佛是在水中泡过十几天一样。
女子盘坐,身前放着长案,杯子中的液体很是猩红。
见那少年不为所动,女子鄙视的目光转为忧虑,“这位少侠,既然来了,何不前来对饮一杯?”
女子言语温柔,举手间妩媚横生。
李怀真眯了眯眼,扶了扶被风吹歪的斗笠。
“不必了,本少爷不习惯喝妖物的东西。”
“本少爷在等你的故事呢!是俊俏书生负了你,还是如意郎纳了妾?用这么阴毒的手段杀人,替自己收集阴气,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悲伤往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