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有三十几户人家,处在晚饭的档口,竟无一人前来打水,这太过诡异。
“难道此地有妖物?”
此地北离寿春一百五十里,东离淝水三百里,西离信阳两百多里,虽不算富裕,但远离征战之地。
看着那些黄澄澄的农作物,李怀真凝住眉头,若是被怪物祸害,那可就太可惜了。
此时,一个衣衫凌乱的汉子从树后转了过来,脚步踉跄,目露惊恐之色。
李怀真迎上去,拦住了此人,“兄台何故惊慌,难道此地有妖物作祟?”
那人先被吓了一跳,见是个白衣挎刀的活人,于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而后扶住李怀真的肩膀,急促说道,“少侠好眼力,我们这里真的有妖物作祟,真是要人老命,都害了好几户人家了,你快去斩了那妖物吧!”
李怀真闻言大怒,什么?已经害了几户人家?这还了得?
“凶台莫慌,且指个出处,某这就去斩了它。”
那汉子见其成竹在胸,好心劝说道:“那妖物每到夜间就会出没,少侠小心。”随后那人指向远处一个村落。
乱葬岗这种地方很是阴森,之所以叫乱葬岗,是因为葬不起的人太多,胡乱掩埋。
徽地的夭折儿童,有不能入土的习俗,用稻草捆扎,丢在此处,被笃信鬼神的寻常人家视为死地。
加之夜间多有寻食的土狗和野兽出没,让这种地方在夜间更加生人勿近。
李怀真借着夜色摸了过来,四下观察几下,翻身越至树上向下观望。
这户民宅远离街镇,很是偏僻,后方就是一片乱葬岗。
在南方,村民为了防范土匪和盗贼,会在宅子四圈挖一条深沟,蓄水后里面在扔上带刺的树木,入口用带着荆棘的大门封锁。
这种民宅外圈种树,夏日遮阳,冬日挡风,唯一的坏处就是太过孤僻,一到夜晚就有些阴森。
李怀真看到的农宅,就是这个布局,里面土包上垒着三间草屋。
面围有半人高的院墙,院中还种着一颗大枣树,偏房中正亮着豆灯,四周一片漆黑,后方乱葬岗中时不时有乌鸦被惊飞。
蓦然,那豆大亮光闪了几下,而后出现一个拉长的身影。
那身影在房间中很是诡异,似乎就是褪去画皮的魔鬼。
李怀真不再犹豫,身形如燕般跃进院子,脚下没有半点声音。
他贴近窗户,用口水沾湿食指,捅破了窗户纸。
闭上一只眼,往里这么一看,李怀真缓缓张大嘴巴。
房间中有个大木桶,热气朦胧间有个丰满女子正在洗浴。
李怀真收回视线,牙根直咬。
“他姥姥的,还真是‘要人老命’。”
此时,他的后背被捅了几下,李怀真如受惊吓的猫乍然转身,只看见三个农家汉子鬼鬼祟祟排在身后。
“这位兄台,排队好不好?”
听到这话,李怀真明白了,随即就是嘴角直抽,这……还真是个很强的妖物。
突然,院子大门被人踹开了,十几个火把被点燃,小院中被照地亮如白昼。
李怀真四人被一群村妇堵的严严实实。
那三个汉子被自家婆娘认了出来,上前揪着耳朵殴打,还有一个坐在地上痛哭。
一个老汉背着手,看模样不是村长就是镇长。
不一会,那个洗浴的女人就被人衣衫不整般拖了出来。
七八个村妇唾骂几声,上前就是厮打,口中‘荡妇妖精’之语辱骂不绝。
老村长是摇头晃脑,厌恶不已,上前几步,对着遍体鳞伤的女人说道。
“虺氏,尔伤风败俗,人赃俱获,按照礼法该浸猪笼。”
有妇人大哭起来,“就是这贱货害死了我男人,留下我孤儿寡母,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声嚎叫让另外几人也悲哭起来,这种死法谁能开得了口,太丢人了。
起初他们并没有怀疑,直到事情败露,威胁到整个村子,他们才联合起来。
老村长想起陈二狗的凄惨死状,本是个精壮的汉子,不过几天时间就变得骨瘦如柴,全身蜡黄而死。
这女人还能不是个妖物?说话间,已经有人拖出提前准备好的竹笼。
那女子春色难掩,全身带伤,脸上满是踢踹后的大片污秽。
她不做任何辩驳,只是垂泪,默默认命的样子。
那群妇人七手八脚就去拖人,装进去,把人扔进水沟,就算除掉了妖物。
人装好了,老村长抬腿就想去踢猪笼。
“等一等。”
李怀真本不想管这件事,他们的思想与礼法李怀真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
可他听到,此女姓虺,这个姓氏只能是琅琊王后裔亲属。
这时,村民们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外人。
老村长看向李怀真,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阻拦?”
那些村妇也是对着李怀真破口大骂。
李怀真知道和这些愚民讲道理是很难的,索性就搬出铁大春的将军身份。
“吾乃怀化郎将铁大春铁将军的家臣,此人是我故人之亲,还请老人家给几分薄面。”
“怀化郎将?”
那老村长闻言大惊,连忙后退几步?额头冒出冷汗,拱手便拜。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恕罪。”
正五品将军啊!老头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县令,不过才九品。
那群村妇也是这样,立刻跪了一圈,个个胆战心惊,不敢抬头去看他。
李怀真撇嘴,这就信了?
他哪里知道,在大唐冒充官员可是大罪,即使是个家臣,也比他们县令还要牛。
李怀真索性就顺水推舟,摆出官架子,挥挥手说道。
“行了,多大点事,你们男人就没错吗?都走吧,我保证她以后安分守己便是。”
一行人如蒙大赦,连那猪笼子也不要了,纷纷跑了出去。
等那些人走后,李怀真在院子里点了堆柴火,坐在板凳上,等着那女子洗漱好出来见自己。
不久后,那女子身穿素服走了出来。
三十来岁,皮肤白皙,身材没有走样,风韵犹存,看地出来以前是个美人。
女子虽身穿农家麻衣,但腰杆笔直,步履缓行。
“好好的妇人家,怎会行这不耻之事?”
女子皱眉,“奴家若说没碰过他们,大人会信吗?”
李怀真略微思索,老村长说被害的男子死前全身蜡黄,这分明就是妖物作祟,李怀真选择相信她。
“看得出来,你是富贵人家的女子,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那女子呆板的面容,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大人好眼力。”
李怀真心中酸楚无比,虺姓,此女应该是自己亲属啊!姐姐、姑姑、还是婶婶,李怀真不得而知。
只是现在,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或许大人不应该救我,我本就该死,我确实就是妖物。”
李怀真道:“我对你的身世很好奇,能说说嘛?”
那女子苦笑出声,随即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大人听说过‘猫猴子’的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