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早啊!哎呦,都来齐了,都等我一个呢,报意思啊报意思~~”
李释之顶着个黑眼圈吊儿郎当地走进胜捷军,结果还没落座就被其中肃杀严峻的气氛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赵秉渊面沉似水,脸色并不是很好,身穿一身玄色重甲高居首位;叶古城在一旁侍坐,束发银甲,干练的戎装也穿戴整齐;四大正将分左右两侧落座,按剑而跽。
“我们的李参赞总算是来了,军帐前面的青砖都已经照到第八个了,按照军法你脑袋都快要掉了知道吗?真是该叫你八砖学士的名号才贴切。”
看到李释之混不吝地走进大营,众人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赵秉渊长出一口浊气勉强笑了笑,也有了开起心情的心情。
要是这家伙真的姗姗来迟,还真就给他出了个难题。不杀不足以示众,杀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抓不着一个顶缸接盘的文人来顶替他当这个替死鬼……
还有叶古城潘伦这几个家伙怎么回事,怎么看向李释之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敬和尊重,怎么感觉隐隐有点以他为首的感觉什么意思?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动身前往移步长乐亭吧,饯别的酒宴早已准备好了,都等候多时了。”
……
长乐亭的前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流,河水清澈见底蜿蜒曲折,风景极其秀美多姿。此情此景自古就有文人雅士在此处流觞曲水欢饮达旦。
而今日的长乐亭依旧是饯别宴席,但却少了许多儿女情长和泪粘衣襟,多了几分生离死别和舍命分诀的波澜悲壮。
赵秉渊,叶古城,潘伦,张勇先,杨崇贵,王峰,李释之七人依照顺序逐次进入小小的石亭之中,找好落座的石凳之后,几人纷纷坐下。留下五千军容整肃的大军陈列在后面等待差遣。
“征途漫漫,本统领也就不过多的废话了。千言万语再多的嘱托这一次都化在这一杯酒中了,几位,珍重!”
赵秉渊安坐于首,看似不摇不晃稳如泰山,实际上眼角已经湿润,几滴年老的浊泪几乎就要落下,又被他硬生生忍了回去。
“本统制的这一杯饯别美酒,可能比不及你们几个昨日品味的采香阁李花魁手中花酒。但是,这已经是本统制能够拿出手的最珍贵的玉液琼浆了!”
言毕于此,胜捷军几位正将也心有戚戚。虽然与赵秉渊并非一代人,但几人毕竟都浸淫沙场官道数十年的光景,与赵秉渊都是多年友善的老朋友关系。
这酒的来历众人也都清楚,乃是赵秉渊埋在自家府邸庭院树下多年的女儿红。这么几坛酒天天听着赵秉渊唠叨显摆,可本来是嫁女儿用的美酒,最终却还是便宜了他们几个。
眼看李释之毫不知情一脸懵逼的样子,叶古城在一旁小声为他悄悄解释:
“这是统制埋在院中的女儿红,那一阵子夫人怀孕好吃辣口,本以为酸儿辣女要生个女儿才准备的嫁人酒,结果却来了个小子。”
“这位儿子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对文墨功夫是一点都不上心。赵公最后也只好把他编入胜捷军中历练,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小子在后来的剿匪战斗中……唉,可惜可惜!”
“古城啊!这种话不用避着我说!本统制的儿子死在了剿匪的途中,那是他的光荣,也是我的骄傲!为了渡航的和平与安稳,多少妻子的丈夫,幼儿的父亲死于非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他们都死得,偏偏只有我赵秉渊的儿子死不得?”
赵秉渊毫不在意地豪迈大笑,看似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眼眶早就通红一片。
“赵公真乃大义也!”
这一声赞叹,是发自李释之内心的。
“唉不说了不说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这几坛女儿红哪里有兄弟重要,现在不喝,来日可能就没有机会再畅饮喽,我赵秉渊先干为敬!”
今日一别,谁都知道这几乎是死别。赵秉渊也并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讲了出来,随后一仰脖子,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
佳酿入口,李释之顿时怔住,前世被烈酒浓香轮番轰炸的他其实不爱畅饮清酒,但这女儿红真对上了他的胃口。女儿红虽不多么浓烈,但绵软柔长的香气夹杂着炽热的口感,依旧别有一番风味。
“唉,只可惜今日远征,这几坛美酒喝不尽兴。不能喝个痛快大醉而归,只能浅酌慢饮,微醺小酣,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哇。”
潘伦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了一句,真正的沙场男儿应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生死看淡酣畅淋漓。怎么能够落入现在这种浅酌慢饮小口细品的窠臼?
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不吉利。
“潘将军言之于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等独自爽快也不能让将士们干瞪眼瞧着。”
赵承宗沉吟半晌,随后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啪嗒”一声,赵承宗将手中的女儿红酒坛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汩汩美酒不要钱一样洒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啪嗒啪嗒”几声脆响,剩余的几个酒坛也全部被摔碎。
“赵公,这,这是为何……”
几人赶忙起身过问,潘伦尤为不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生怕是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赵秉渊。唯有李释之点点头若有所思,似乎已经知晓了赵秉渊下一步的行踪。
“将士们!这长乐河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水至清咧几能饮用。今日本统制也不吝啬,慷慨大方一回!这几坛女儿红,就由尔等一同畅饮吧!”
随后,不待几人反应过来,赵秉渊一手两个,举起四个酒坛“扑通扑通”两声就全部丢进了长乐河中,掉落冲起小小的波涛带动着酒坛上下起伏。
“谢统制赐酒!”
将士们山呼一声,整齐划一地下马,畅饮长乐河水!
“这河水真有佳酿醇香!”
“是啊是啊,真有酒味哩!”
将士们都知这长乐河水与平日里并无几分差别,但眼睁睁地看着赵秉渊把往日里视作珍宝一直挂在嘴边的“传家宝”这样随意地打碎,心中都一片激动。
“全军列阵!上马,备战!准备出城远征!”
等到将士们喝得尽兴之后,叶古城翻身上马高喝一声,全军整肃分列于其后。
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