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航,是一个国度,也不是一个国度。
要是用前世的历史加以解释,李释之认为渡航更加类似于加强版的欧洲联盟或者古希腊联邦。用两极格局下的苏联形容似乎更加的贴切。
不过有一点却全然不同,渡航是个极度自由的国度,一个热爱冒险的国度,一个法度宽松的国度。渡航是光明的,既有完成航行两万里壮举的大航海家,也有富可敌国位居四大富商之首的商贾。
渡航也是阴暗的,既有在中原七国难以混迹的各路死囚,也有从南下而来的亡命之徒。无数人都想在这里暴富一笔,无数人也在这里魂断异乡尸骨无存。
既富有又贫穷,既自由又危险,藏污纳垢鱼龙混杂。
这,就是渡航!
百年之前,苍茫大地上尚未有渡航海国,海的那一端还是暴戾混乱与争斗的象征。而现如今渡航之主赵光胤的孤舟直渡,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
赵光胤不愧为乱世之枭雄,文韬武略,雄踞天下;不但孤身一人平定了海国七十二岛的势力,建立了“海都”大梁。而且自身也西临碣石面壁三年,成功从苍茫海意之中悟出了天地之意,从大宗师升华成一代武绝,傲立于当世武学之巅。
如今赵光胤已经垂垂老矣,膝下无子。而当年平定海国的免不得亲信出力,其中又以九大义子最亲最重。
九大义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全无武绝能耐;纷纷或战或病,老死他乡。
虎父无犬子,九子之后都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各有岛主支持,年龄相仿辈分等同外加才高八斗。立储于谁都意味着得罪其余六十岛主,因而海国之主赵光胤迟迟未作打算。
因而也就意味着人人都有机会。
奇货可居之下,不少战略家与纵横家纷纷下场押宝,从龙之臣的恐怖吸引力,足以让所有野心家都陷入疯狂!
听完了老渔民跌宕起伏手舞足蹈地讲述,李释之一时间也对渡航海国兴起了无数的兴趣与向往:中原毕竟有道统洪钟,繁文缛节之多让他每天都活在心惊肉跳之中,生怕哪一天自己就因为露馅而被揪出来。
渡航此地一切都是不定与未知,实在是李释之最佳的选择。虽然危险,但高风险高回报嘛,在中原七国按部就班地慢慢攀爬不知道要到什么驴年才能出头!
大展宏图,就在今日!
“到了,李郎君和赵姑娘,请下船吧。”
老渔夫的一声提醒将李释之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拉回了现实之中。临近分别,三人多少产生了一点不舍之情,就连一路上一直一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老顽童渔夫都难得的措辞正经了起来。
“老人家助我李释之逃脱,释之无以为报,此乃剑冢祖传少主之剑,见此剑有如见少主,还请老伯收下!”
老渔夫挥手猛的一下,李释之手中价值万金的少主匕首“哐当”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竖子!你拿这小小的剑冢少主之剑,是在羞辱老夫吗?”
李释之怔住了。
“邪教魔女仅仅凭着‘身长八尺形貌伟丽’八个字为线索,连个图画都不透露,就开出来了金千斤邑万家的天价,位拜阴山之主上上之座!”
“这个级别的奖赏,比之竖子的祖传小匕如何?”
看着李释之低垂着头默然不语,老渔夫满意地哈哈大笑,一双粘满老茧的粗壮大手沉沉地拍了拍李释之的后背,险些没把李释之的气拍没了:
“老夫虽多年未在中原武林露面,不过始终注视着七国江湖。久闻剑冢少主李释之修入世剑,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实不相瞒,当今的江湖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老夫嗤之以鼻久矣,救你李释之,不为别的,就为你这心中的一点纯粹的‘侠’字!”
李释之幽幽一叹:
“倒是释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老前辈谅解。不知老前辈姓甚名甚?”
老渔夫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思索之色,最终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老夫乃冢中枯骨,半只脚都踏足棺材板的人物,退隐江湖已经足足有一百年的时光了。姓甚名甚,老夫自己都忘记了。几次出手主持江湖公理,老夫所用名号均为苍洋,李剑仙不如以此名号相称。”
“苍洋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必将结草衔环以报。”
苍洋公摆了摆手毫不在意,明显就没想搭理李释之这一套罗里吧嗦的场面漂亮话:
“老夫问你件事,为何如今你李剑仙气息内敛朴实无华,毫无内息波动,也不见天地之力流转,你可别用‘返璞归真’那套漂亮话来糊弄我。”
李释之尴尬地笑了笑,为避免突生事端,他原本还真想这么糊弄的。
“不瞒苍洋公,释之一身通天修为尽数被阴山女帝慕容灵越废去,而且还被魔女囚在阴山足足一月有余。”
苍洋平静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这怪不得李释之:即使已经掌握到了原主的记忆,李释之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位李剑仙在中原正统武林之中的地位有多么超绝,武林魁首的的称号都是武林在巴结剑仙。
“好好好,这妖女简直是越来越猖狂了,莫非她真的是欺我中原武林无人吗?!”
苍洋愤恨地猛拍水面,溅起的浪花直冲天际,刺得李释之脸部生疼。
“看来老夫是时候前往阴山会一会这个阴山第一帝了,早就听闻慕容灵越千年武道难得的一人,天下第一武功卓绝,老夫还没与她交过手呢!”
“苍洋公慎言!妖女很有几分实力,兼又不讲武德,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苍洋公不可托大失手啊。”
一天相处下来,李释之其实早就把这位性格耿直,心性天真烂漫的老头子当成了知音忘年交,他是真不想让苍洋前去送死。
“小子,老夫今日就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能做才去做,而是必须做。有些事情,不是方可为而为之,而是不可为而为之。”
深知老头执拗的李释之把接下来劝告的话硬生生压回了肚子里,也不再多言。他只是沉闷地握起来了旁边赵卓昭的小手,毅然决然地走下船,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未知走去。
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别;李释之不敢再回头,他怕自己的眼泪如串一样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