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妖瞳转为金色,前额长出兽类的尖角和鳞片,十指也多了锐利的尖甲,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妖,或者说,妖神。
看着这一幕,盈幽的脸上面无表情,忽然向身边毫无防备的相柳打出一道灵术,灵术化成网,将相柳束缚在原地。
鬼方翀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兴味。
相柳却马上明白盈幽准备做什么,斥道:“你松开!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盈幽冲相柳一笑,泪流至颊边,还未往下坠,说:“死就死吧。我要你记住,你有一条命,是独属于我的。”
说完,她上前在相柳唇边落下一吻。
相柳根本不能体会这个吻的任何旖旎,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跟着盈幽坠落的那滴泪一起破碎。
他没有放弃继续破开她的灵术,咬牙切齿地说:“想都别想!我不许!”
盈幽却没有听,毅然决然地转身,如一尾蝴蝶落入水池之中,那金色光网也一如她所料,没有拒绝她的以身献祭。
进入之后,她想也不想就化出利爪,一击便穿破了上一刻还在叫嚣要成神的鬼方翀的胸口,将那颗被她捅了又捅却恢复原样的心脏给扯了出来。
盈幽颊边的泪痕被血迹覆盖,手里捏着那颗心脏,点点灵光将其吞没。
鬼方翀看着盈幽,似是茫然。
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终是彻底失去了生机。
池水无声无息地没过盈幽身体。
巨大的痛苦和力量同时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血肉,一边啃食着她,一边又使得她原本的灵力时刻暴涨,也不知道鬼方翀在这方水池里加入了多少神族和妖族的灵血,还有多少鬼方氏千年以来的珍藏。
没过多久,池水干涸。
池底浮起一个接一个的法阵,穹顶也落下一道金色光柱,将盈幽整个人托举升空。
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耳边那道呼唤她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也知道了祭坛本身就是一个祭神的法阵,鬼方翀在祭坛里面布下种种布置想要夺神,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但并非全无可能。
心念一动,盈幽看向试图冲进光柱的相柳。
她不知道应该向他说什么才好,也似乎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地望了他一眼,想将他这一刻的样子记下。
所有的神纹都在发光,与祭坛石壁的图腾相互呼应。
被相柳一刀破出的缝隙越来越大,整座祭坛都在崩塌,整座鬼方内城也在崩塌,只有高高居于穹顶的那只异兽更加鲜活,已经在那个位置迫不及待地游动,只等享用它的祭品,继而重回大荒。
它的声音更是一刻不停地引诱着它的祭品,要她完全放弃抵抗,将全身心都献祭。
但就在这时——
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头巨兽自下方直冲穹顶,倾尽全力撞进了那道光柱,将半空中的盈幽稳稳接住。
上方的异兽发出愤怒的咆哮,可它似乎不能离开所在的穹顶,即使外界都在崩塌,也只能用一道又一道的金光砸向下方九头巨兽往外逃遁的身躯。
盈幽从异兽的蛊惑中清醒,正趴在相柳妖身其中一只脑袋上。
刚要开口,就听到身下的相柳说:“闭眼,不许看。”
盈幽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哪来那么多的‘不许’?”
“我说不许,便是不许。”相柳的语气冷得如同寒冰,妖瞳之中却燃烧着这世间最炙热的火,“今日,你死,我亦亡!”
盈幽愣了愣,温柔浅笑,回答:“好。”
她想到鬼方翀应该是用她自己的血所画的神纹,于是十分顺手地往相柳被金光击伤的蛇身上一抹,然后把他的血往自己身上涂,果然那些神纹上的金光黯淡了许多。
涂完又拍拍相柳其中一个脑袋,半点也不客气地吩咐:“吐点血给我,或者我继续在你脑袋上弄掉这些鬼画符。”
如果不是在与头顶的那只异兽对抗,相柳真的很想把盈幽一口吞掉了事,但再想到那些布满她全身上下的神纹,他还是默默地按照她的请求去做了。
盈幽也不在意自己此时浑身是血,甩手抹了一把脸,蹲下来重新握紧那把匕首,一边趁机恢复灵力,一边与相柳并肩作战。
此时,大半个祭坛都已经消失,他们正处于那尊巨大神像底下的地宫,原本的鬼方内城大变模样,周围弥漫了裹挟着无数黄沙的妖风,只能依稀分辨到昏暗的天幕和那只异兽所放出的金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九头巨兽身上添了一道道伤口,往外冲击的力道也慢慢变弱,却始终没有放弃。
渐渐地,金光越发黯淡,鬼方氏的祭坛和神像几近消亡。
最终,遮天蔽日的黄沙散去,夜空落下一尊失去灵性的异兽铜像,铜像上仅有的一目已然碎裂。
不远处的沙丘中,刚刚爬出来的盈幽吐出一口沙子,感应到铜像落下的位置,来不及寻找相柳,冲过去用灵力击中铜像碎裂之目。
而当她的灵力一触即,一道隐蔽的幽芒循着灵力蹿进了她的眉心,却极为温驯且柔和,随后整尊铜像彻底碎成了齑粉。
做完这件事,盈幽才放任自己完全脱力往后倒去,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于是,等到恢复人形的相柳找来,就看到他那位往日里爱洁喜净、举手投足皆如画的好妹妹,顶着一身血污,躺在沙坑里看星星。
相柳一边将盈幽拉出来,一边用灵力为她清理干净,开口道:“你也不怕鬼方氏剩下的人找来。”
这么说着,却见他自己衣衫凌乱,异常狼狈,身上还有各种未来得及处理的伤痕。
盈幽只是笑。
他们俩都把鬼方氏的少主、祭坛和内城拆完了,也没有什么再怕的了。
被盈幽这么一笑,相柳同样也想到这点,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冷着脸说:“如果我没有现出妖身,你是不是真的准备一个人死了。”
盈幽还是笑笑不说话,却忽然上前凑近了相柳,再次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她就这么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相柳眼里有刹那空白,本就是装出来的冷厉随之消融,顿了顿,似乎是有些震惊和不确定,却又无法克制地显露出似水的温柔。
他的唇角悄悄上扬了一些,努力收但没能收住,笑问:“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盈幽反问:“金天了了没把我定的弓送过去吗?”
相柳的耳尖微微泛起红,但没有避开与盈幽的对视,再问:“你不是说,我是你哥哥,我们是兄妹?”
盈幽不认账:“我哥哥是防风邶,你是吗?”
九命相柳沉默了。
盈幽再次逼近相柳,追问:“妹妹,可以对哥哥做这些吗?”
相柳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抬了抬眸,不错过盈幽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盈幽伸手挑起相柳的一缕长发,勾在指尖绕了绕,故作轻佻:“况且,我们是妖啊,我既可以做你的——”
话没说完,后腰被面前的相柳一揽,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被他吻住了唇。
这个吻非常轻,轻得好像一片雪花融化在唇上。
吻完之后,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妖瞳未现,但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强势占有,是来自妖的本性掠夺。她仅仅微微喘息,下一个吻如风暴般袭来。
比起此前的蜻蜓点水,这次的吻格外绵长而滚烫,他将她搂得非常紧,不肯留一点缝隙,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让两人的灵血相溶。
盈幽不禁回想起相柳的妖身。
冰冷,却炙热;
危险,但又柔软地不可思议。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专心,眼前人恶狠狠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尖,又细致温柔地舔舐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引得她再也无法分神。
这个吻渐渐地往下延伸。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说:“早就想咬你了,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