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怜将我鬓角侧的碎发拢到耳后:“是,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
冷山冰泉汩汩流淌,所有人都在说他不像个活的人。
可是。
我不以此为然。
“对吗,妻主。”
他说,字尾翘起一个小卷,勾穿了我的心。
我毫无招架之力。
“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得到了我这句话,他反而不说话了,而是翘起干净的嘴角。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玄铁的小刀,割下我与他的一缕长发。
他把我的那缕青丝给我:“两只手展开地拿着它。”
我依他所言。
看着他将他的那缕发丝缠绕在我的发丝上,紧紧结綰。
“结发。”
我喃喃道。
此一时,我想起,我们年少相识,共度多年。
他笑了,指度抚过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也抚过我的掌心:
“结发妻夫,永结同心。”
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三分痴念:
“公孙怜,再跟我,再跟我一起许一个誓言。”
我太怕镜花水月。
我不能,也不敢想象没有他。
在我最一无所有的年岁里,我只有他。
如今我已经几乎什么都得到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他。
可为什么却让我在秘境中看见那道预言?
「艰辛都为镜花水月,所得皆弃,空欢念。」
我心难安。
“什么誓言?”
他戳了戳我柔软的左胸,隔着我的乳房,直指我心脏的中央。
我道:“我们,同生同死。”
他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他点头又摇头:
“我们的少宗主,逍遥宗未来的主人,天下未来的主人,不满百岁的小乘境圆满巅峰的天骄之子,被那么多人背后骂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心狠手辣,却当面对你敢怒不敢言的北静玄啊。”
他一点一点说着外界对我的评论,半是甜蜜的嘲笑。
我窘迫地抿起嘴唇。
那又怎样呢,就算是天下的主人,又怎样呢?
当初踏上这条不归路的心思,到如今也从没改变过,我只是为了,护住我爱的罢了。
“却说出这样置天下于不顾的话。”
他说。
“阿玄真是,从来都没变过呢。”
他又说:“那么我们合葬北静玄,我们死在一起,不管其他人,随便他们去为你哀悼吧。让别人收拾我们的尸体,告诉他们,把我们葬在北阳山上,我们初遇的地方。”
北阳山的夕阳又一次泼洒在了他的肩头,他乘枣马少年意气的背影,我将记到此生的尽头。
我轻轻说好。
然后脱力地倒在他怀中。
我很重,比他重。
水灵根的男人总是如此轻盈而洁净,我惭愧地被他接住。
他带着我御剑回到地面。
“怎么了?阿玄,你又干嘛了?”
他捧着我的脸摇了摇,又拍了拍我的脸,我被他这么弄得笑了:
“嗯……刚才算命被反噬了。”
我吞回去了从喉间反出来的血。
他背起我说:“那怎么刚才不倒,现在才倒。”
我道:“不小心懈怠了,本来应该能压到回去的。”
我本来拿灵力封住了内伤处,但听到他说愿意与我合葬,太高兴了。
高兴过了头,忘了压住伤了。
我说:“师哥。”
他问:“干嘛?”
我说:“可不可以稍微快一点回去?”
他说:“你嫌我走得慢吗?”
我道:“没,但我有好多血要吐,我怕吐在你身上。”
他不说话了,下一秒,便脚下生花地驾驭漂亮的灵力飞了起来。
我笑了:
“怜儿哥对我真好。”
……
我抱着木桶吐了好半天血。
公孙怜被三长老叫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凄清的豪华少宗主独享私家林院内。
孤独寂寞冷。
我被自己恬不知耻的无病呻吟逗笑了。
魂眼遭到反噬,乃是累及全身的重内伤,我打起精神坐到蒲团上,打坐开始运转周期,调理内力,尽可能最快速度恢复到原位。
我刚从里虚秘境凯旋,让自己彻底坐稳了少宗主的位置,下一步,恐怕就是没有尽头的培养我成为宗主继承人的训练了。
务必立刻恢复最佳状态,滴水不漏地完成所有任务。
任何闪失都不能有。
在我如此坚定地运转了许多个周期,以至于入神到痴醉不自知的地步时,忽然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将我拉出了入神的境界。
我周遭的灵力气旋消散了,睁开眼,是卢徐。
他正拖着一块大蒲团,蹑手蹑脚地要到我身边坐下。
我“咦”了一声。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给你配了弟子的单人间了吗?”
我对他的到来好气又好笑,自从公孙怜当年在外派任务里捡了他,并把他扔给我照料以后,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想甩开他,可他是如何也甩不掉的。
他也不常说话,十一、二岁的孩子,偏偏就在你想把他甩到一边的时候,一副懂事又委委屈屈地扯你的袖子:
“您别丢下我好不好。”
我反正是没办法在他说出这样的话以后继续丢下他。
后来就放在身边一直养着。
不过卢徐格外好养,比我那娇贵的飞白虎灵兽都好养的多。
安安静静的小男孩,你修炼的时候教他几句,他就会了,笨拙地尽全力跟你一起同步修炼。
他生病了,不爱喝药,我就胡乱拿什么这符那符哄哄他。
我擅长拿自己学着画的镇魂封感丹贴他鼻子上,经典地用牛刀杀鸡。
但看他被贴了以后很开心,捧着药碗时会摇着腿,有些慢吞吞地笑,漂亮得让人心软。
我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我熬到了如今的地位,别人终其一生不敢肖想的东西,也许我随便就自己造出来了,或动动手指就买到了。
滥用点符纸咋了,符都是我画的!
至于飞白虎。
飞白虎一天要吃八顿饭,顿顿都要山珍海味。
我基本上是最近两三年当上少宗主,在完成本宗任务以外接各种外快,才让它吃饱的饭,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它天天脾气暴躁,自从它吃饱饭以后不闹了。
我才知道是我这个当主人的从来没给人吃饱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