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节奏,就是我说话的节奏。
我以前从没觉得我说话这么恐怖,字句都能揪住听众的心。
她放下茶杯。
“我等你很久了,久到我无聊到掌握了苍屋的使用权。”
“命运使我们再次相逢,北静玄,哦,当然了,我也是北静玄。”
她用手握住拳,放在嘴前,轻轻地眯眼笑了。
好讨厌的得意神情。
我想。
我只道:“你是我三十年前的心魔,那不对,假设你是我三十年前没有消除的心魔,你因为种种原因依旧活着,但现在的我来到了这里,在一定机关下触发了心魔,那一定还有一个三十年后的心魔存在。”
“聪明。”
我的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我瞳孔骤缩,缓缓转向声音存在的右耳侧。
另一个“我”立在我的面前,一身染血的逍遥宗主之衣,与我相隔三步远。
她神色厌厌地看着我,目光如井水无波:
“修为倒退却没有第一时间立刻恢复修为,北静玄,你怠惰了。
是不是死亡离你太远了,让你忘了你曾经多可怜了?”
我没有答话。
只是又看了一眼三十年前的自己。
“不用看我,我说过我掌握了半个苍屋,就算新的心魔存在,我也依旧能够存在。”
三十年前的我的心魔,一句就破解了我的困惑。
然而下一个困惑就接踵而至了。
一个诞生于苍屋的心魔怎么能够反过来掌控苍屋呢?
我到底又做了什么?
我对三十年前的自己挑了挑眉,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够理解自己。
三十年前的心魔“啧”了一声:
“的确是你自己搞得鬼,或者说我们一起搞的鬼。
心魔嘛,看似是心魔,其实也是心中最强烈的执念罢了。
我是说,我的执念抵达了我。
虽然我自诩你的心魔,但你怎么能说我不是你呢?”
我刚想要驳她,就见另一个“我”冷笑了一声道:“那你为何走不出这苍屋?”
三十年前的我短暂地沉默了。
我也沉吟了。
良久过后我说:“不对吧。”
我指向三十年前的心魔:“心魔是要让我万劫不复的,可是你。”
我问她:“你为什么说等我很久?你怎么知道我会再来找你,你为什么帮我打开苍屋?”
她愣住了。
另一个“我”又一次开口说话了:
“你是我留下的一缕执念化作的魂魄,并不是苍屋所铸造的心魔。”
我看了“我”一眼,她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三十年前的我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我不知道。”
她说:“在我的记忆里我就是你没有消除的一块心魔。至于为什么要等你,也就是我,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觉得我还会在未来再次踏足这里,且我要让我再次进入苍屋。”
说完,她颦眉思索着,却渐渐身形走向透明了。
在她消失前她终于恍然大悟地说,带着解出谜题的笑容:
“执念何尝不是心魔。但是现在,我等到了你,执念解除。”
然后她消散了。
“我利用了苍屋的力量与规则,产生执念,制造了一个心魔。”
“我”说了第一句。
我接上下一句:“这个心魔在我离开后仍然依照我的执念,掌控苍屋,用于等待我。”
我和“我”相互对望一笑。
好一记回旋镖。
有趣。
不愧是我。
“那你呢?”
我问她:“你是来真正是我万劫不复的人,你打算怎么做?”
她答:“给你你想要的。”
我问:“什么意思?”
她答:“所有的记忆。”
我笑:“你有啊?”
她也笑:“不然呢?”
我在此刻一怔。
三十年前的我知道,我必须再次踏足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不你不知道,你只不过在这里留了一手而已。”
我“哦”了一声。
也对,像我能干出来的事。
我问“我”:
“你打算怎么带我找记忆?”
“我”答:
“身临其境。”
我刚想要问什么意思,却在眨眼之间,被她捂住双眼,然后天地都消失不见。
……
“公孙师哥。”
我御剑,叫住他。
他冷冷看我一眼,便御剑更快。
我只得追赶,并说:
“怜儿哥,阿玄来给你赔不是了。”
怜,公孙怜。
此时有一瞬间,我想起来,他的名字。
他这才一个回旋截在我面前,我紧急停剑。
“那你说还是不说?”
他冷丝丝的,旁人都说他冰冷,我却说旁人发现不得,他句尾爱音翘,像羽毛挠心般惹人心痒。
“我在秘境看到了预言。”
我道:
“预言我所得皆空。所以我,很害怕,我刚才去算你的命格,却算不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闻言看了我良久,而后轻轻叹气,说:
“阿玄,你要和我说。”
他点着剑凑近了我,玉葱葱的手指勾住我的腰带:
“少宗主,不是什么事你都能一个人扛下来的。”
我为他这话里话外对我的调戏而笑出了声。
“师哥教训的是。”
公孙怜见我笑,却又严肃了起来,一张清冷的脸,严肃起来极其有信服力。
“不得玩笑了这话题,你总这样。”
我有五分信他是正经在劝告我,剩下五分,我信他劝告我的同时不会拒绝我的得寸进尺。
我当然选择得寸进尺。
“哪样?”
我将他揽入怀中,嗅着他身上,君子兰香浅淡。
他只是故作挣扎了一下,就溺进我的怀抱了。
“阿玄你,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什么苦楚都咽在嘴里嚼到烂坏。”
我只说:“这不就是当年师哥看上我的原因吗?”
当年,公孙怜曾带着一张黑色面纱,并宽大斗笠,坐在漂亮的红枣骏马上,用剑柄点了我的肩。
“他们说你就是那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
“那就你了,跟我走。”
就这样,我就陪着他闯荡,在他离家出走的那段短暂年月里,陪他出生入死。
然后他弃我而去,只告诉我,到逍遥宗可以找他。
直到现在,我成为逍遥宗的少宗主。
他的未婚妻被我杀死。
终于,我名正言顺站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