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还没开张，病人就已经有了。
方才陆西星一拳挥得极快，疼得卫决皱起眉来，若不是几个侍卫都在外头候着没看清状况，她的脑袋早被人削成了两半了。
陆西星自知不对，当即拉上门把外面的视线阻隔，外头的黄升不明所以，以为自家主子又要被糟蹋了，不免重重唉了一声。
屋内，卫决被陆西星扶到里间，途中数次想提起凳子砸她的头，掀起被子捂她的鼻，抬起手掐断她的脖子。
不过最后，仍任她搂着推到床上。
陆西星忐忑地挨着床沿坐下，讨好问床上的人：“好些了吗？”
卫决闭着眼，一副不想同她说话的样子。
揉了揉眉心，陆西星陈恳道：“我是大夫，我帮你看看。”
说罢也不等他点头，就轻手轻脚去解他腰间花鸟纹的玉，这玉带扣得极紧，陆西星忙活了半天，才把这金贵玩意儿解开。
偷偷抬眼观察了一眼卫决，见他蹙着眉，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看来是耽搁不得了。
陆西星抛开杂念，耐心将他的锦袍掀开，露出层层叠叠之下的腰腹。
肌理分明，倒是可观，没有青紫和淤迹，可能是伤到了内里。
陆西星倒抽一口冷气，自己难不成是习武奇才？！
她怕卫决多心，连忙解释道：“我需按一按伤处，你若是痛了，就出声。”
陆西星同他不算见外的关系，但那日合欢散药性太重，她昏头昏脑压根没顾得上认真瞧。这会儿一摸，才发现平日看着并不算健壮的卫决，衣服底下藏着极好的紧肉。
陆西星分心按着，一个不留神，就听卫决闷哼一声，皱眉将她作乱的指尖掐住。
看来是脾脏受伤了。
讪笑一声，陆西星努力将手抽了出来，生怕他记仇把自己当场宰了：“小伤，小伤，总督大人静养两日便好。”
等她柔弱无骨的手从自己掌心抽离，卫决才睁开眼。
若不是他耐性极佳，定要把这小心翼翼的人按在身下折腾。
这里不是好地方。
卫决漠然起身，瞧都不瞧她一眼，兀自扶着墙挪了出去。
若是老夫人见了他的模样，大概会心疼得掉眼泪。
陆西星挣扎片刻，还是跟了出去，但医馆外哪还有什么马车的影子。
直到医馆开张，卫决都没露过面。
陆西星本来觉得这人天天不干正事，是个吃闲饭的贪官，但轮到自己找他时，却总被侍从以“总督今日巡军”、“总督在太傅府上”、“总督被黄大人请去了”等等理由客气拒绝，又觉得卫决挺忙的。
明明住在一个府上，却总碰不到面，陆西星不禁怀疑卫决在躲着自己。
她有这么大能耐吗。
好在医馆开张，陆西星每日白天看病，晚上背书，久而久之心中也忘了这茬。
等到自己不需偷偷翻看医书就能诊断常症了，陆西星这才请老管事帮忙，为医馆换上了新的烫金招牌。
容州稍微有点能耐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总督大人的地盘，所以清山医馆一开张，就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没病都要装出病来碰碰运气。
陆西星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是医馆久不开张的缘故，日日忙得脚不点地，生怕自己出一点差错，丢了清山医圣的脸。
大概是这盛况传到了卫决耳朵里，陆陆续续有算账先生和杂役顶着总督府的身份过来帮忙，今日甚至有几个黑衣侍卫，把陆西星先前要的木头人送来了。
谢过苦着脸的侍卫，陆西星招呼阿良，叫他帮忙一齐把东西搬进医馆里。
阿良是医馆里晒药的杂工，不过十二三岁，因为他话多又爱吃，很快和陆西星打成了一片。
两人吭哧吭哧把木头人搬到长桌旁，阿良看着陆西星取来墨水，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画的是什么啊？”
他整日跟在陆西星身后学这学那，这声师父喊得极为顺口，陆西星专注描着，闻言笑出声来：“这是五脏六腑，你肚子里就是这样。”
阿良又问：“师父怎么知道它们长在何处的？”
陆西星道：“自然是剖开看的。”
虽然是师父剖的。
自从医圣之名传出去后，清山就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约莫十岁时，陆西星就被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叔叔问了路，等她热心把人带到师父面前，那个叔叔飞快抽出腰间短匕，自己抹了脖子。
他身上藏了一封信，说自己与妻子同时患上奇疾，让师父一定要剖开他的身体找到原因，然后治好自己的妻子。
那是陆西星第一次看见旁人死在她眼前。
也是她第一次动了行医救人的念头。
等陆西星回忆完往事，抬头一看，阿良不知什么时候缩到了角落，见到陆西星的目光望过来，又是一哆嗦：“师父...你不要，不要剖我！”
陆西星哑然失笑，把那孩子唤过来，拿了七八颗糖才哄住。
到了晚上饭点，阿良和算账先生纷纷告辞回家，陆西星刚想锁门，就见医馆前停下一辆精致小巧的轿子。
来人是位粉衫少女，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文雅从容，陆西星客气将人安排坐下，刚要替这粉雕玉琢的少女把脉，只见对方捂嘴一笑：“我不是来瞧病的。”
陆西星一脸惊讶：可我这里只能瞧病啊。
少女忸怩半晌，这才红着脸问：“我听闻...陆神医是总督府上的大夫。”
“不知您对总督大人了解多少？”
原来是为了卫决而来。
想打听总督大人消息的世家小姐不算少，但真正敢进来问的，眼前这位还是第一个。
陆西星了然一笑，将手收回去：“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
少女道：“西县县尉许瑞之女，许知秋。”
易国分了十二州，各州又有地方县府，容州就有大大小小共五个县，正西的就叫西县。
县尉千金竟然也住在容州主城里，看来这位许家捞了不少油水。
陆西星默默想着，面色不改点了点头，又问：“许小姐想问些什么？”
听她语气坦然，许知秋面色羞红一片：“我就是想问问...总督大人，是不是那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