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开始留意她。
班上的老师仿佛对班级里的这一号人视若无睹,即使她的成绩还行,每次考试都排在班上前十五名。
但季泠能察觉出来,老师们不喜欢她。上课从来没有喊她回答过问题,各种活动也是将她排除在外,就连她看见脸上明晃晃的伤口,也保持缄默,漠不关心。
每天,田梓茗几乎总是第一个来学校,但却最后一个走。
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由于和老师谈话,季泠放学稍晚,和黎丹雪结伴回家的时候,她看见田梓茗一个人在校道孤单的背影,便主动过去和她一起走。
很多时候都是季泠和黎丹雪在说话,而田梓茗表情木讷,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只是当季泠说“以后陈硕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要我哥揍他”的时候,田梓茗才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表情犹豫、错愕,还有一丝……胆怯。
她小声问:“那天在体育馆,是你报的警吗?”
季泠愣了一下,承认了:“我看不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你要学会反抗,要不然那些人会变本加厉的!”
田梓茗只是捏紧了破烂的书包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谢谢”,良久没再说话。
自那以后,要是有人放学后路过操场,就能经常看见三个小姑娘坐在操场上看男生们打球,等季辰打完球,四人便在夕阳的沐浴中踏上回家的路。
田梓茗总是很羡慕地说:“你哥哥真好。”
季泠特别嫌弃地推开季辰,玩笑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做哥哥!”
田梓茗害羞地跑开,季辰敲季泠脑袋,黎丹雪在季辰身后偷袭,四人打闹在一起。
季泠成了田梓茗唯一的好朋友。
或许是碍于他们人多,很长一段时间,陈硕都没有在下课后找过田梓茗,田梓茗也不用等大家都放学后才回家。
那是一段很平静也很快乐的时光,平静到季泠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对于田梓茗来说,噩梦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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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触碰到那些回忆的一角,季泠都会觉得大脑胀痛。
像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季泠从回忆中挣脱,听见田梓茗说:“我生来就是要被他折磨的,我摆脱不了他。”
季泠皱眉。
她试探性地开口:“你给我发微信……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田梓茗的眼眶又红了。
“泠泠,”她抓住季泠的手,“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错了,是我白眼狼,辜负了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没人可以帮我了……”
田梓茗蹲下身,面露绝望:“我打碎了他家的一个花瓶,他说是清朝古董……要是我赔不了,就用自己的身体来换。”
季泠瞪大眼睛,她没有过多纠结田梓茗为什么会在陈硕家这种问题,而是直接问:
“多少钱?”
田梓茗泪眼婆娑:“十万。”
季泠抿唇。
田梓茗跪在地上,祈求:“泠泠,我最后一次求你,可不可以借我十万?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还给你,然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
十万,不算多,但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季泠没办法做主。
虽然从小到大,父母对她有求必应,但是这件事,她必须征求父母的同意。
见她犹豫,田梓茗急得几乎要给她磕头:“泠泠,我一定会还的,现在我被他纠缠,没办法找到工作,我保证,只要找到工作,两年内我一定能还清……”
季泠头又开始痛了,她搀扶住田梓茗,说:“我,我需要问一下……”
“我给你。”
一道淡漠的男音响起。
牧月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向一脸错愕的季泠,话却是对田梓茗说的,“十万,我给你。”
在场所有人里,估计只有对牧月昭来说,十万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数目。
田梓茗的眼泪止住,怔怔地看向他。
男人身形颀长而高大,站在阳光刚好透射下来的位置,黑发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祇。
季泠眨了下眼睛,“学长……”
“真的吗?”田梓茗仍像是被一锤击中似的无法缓过神一样,不敢置信地踉跄站起身。
“不要太感激,”牧月昭耸耸肩,说出的话且不留情面,“只是因为你是季泠的朋友才帮你,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会随便施舍。”
“谢……谢谢!谢谢!”
田梓茗眼睛一亮,喜极而泣:“我以后赚到钱了一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谢谢!”
“明天之前就会有人把钱打在你的账户上。”
牧月昭打了个哈欠,极为不耐烦一样,肘子抵了抵季泠:“应该没啥事了,走吧。”
季泠点点头,对田梓茗笑了笑:“梓茗,你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梓茗用力点头。
-
非常不乐意地把季泠送上程业彬的车后,牧月昭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凭着记忆往自家司机停车的方向走。
到达黑色卡宴边,司机仍然在车上,牧月昭正欲打开后座车门,突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探了过来。
牧月昭猛地将手撤回,没让碰上,双目锐利地看向身边。
是原本应该离开的田梓茗。
田梓茗愣了一下,刚哭过的脸楚楚动人。
牧月昭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你跟踪我?”
田梓茗讪讪收回手:“不、不是……我看你一个人,就想着再单独过来谢谢你。”
“不用。”牧月昭拉开车门。
田梓茗连忙道:“我还有事。”
牧月昭不耐烦地侧过头,“说。”
“那个……”田梓茗抓了抓衣角,“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牧月昭:“你没必要知道。”
田梓茗一僵,脸色有些难看,但仍然强扯着嘴角,“那你是泠泠男朋友吗?”
“……”牧月昭感觉自己好像惹了个麻烦,“你到底想要干嘛?”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田梓茗大着胆子走上前一步,近乎痴迷地望着牧月昭俊美的侧脸,“我想尽我所能报答你,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只要你吩咐,什么都可以做……”
“砰”的一声,牧月昭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关上了车门。
黑色卡宴扬长而去。
牧月昭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如果不是看她是季泠曾经好朋友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傻不拉几地留在原地和她掰扯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