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包厢里爆发出欢呼声。
“芜湖!”路淮拿桌上的摇铃摇个不停,“你昭哥就是你昭哥,带劲儿。”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司嘉茂喊道,一边手不自觉地依着烟瘾掏出一根烟叼着。
还没等点着,就被牧月昭从嘴里把烟抽走。
司嘉茂没看清人,暗骂一声就想发火,却听牧月昭冷冷道:
“要抽烟就滚出去抽。”
“敢让昭哥吸二手烟,你胆肥了?”肖越在一旁幸灾乐祸。
司嘉茂愣了愣,然后一拍脑门,“我靠,差点忘了老牧讨厌烟味。”
司嘉茂非常快速地把烟盒揣兜里,狗腿道:“昭哥收起来了收起来了,哈哈哈。”
“切,瞧你这怂样。”肖越道。
几个喝了点小酒的大老爷们儿兴致高,歌虽然唱得难听,但是也没有间断过,一个人唱歌的时候,剩下的人就凑在一起玩游戏。
乔容看季泠一个人闷坐在那儿,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学妹,你在这想什么呢,怎么不跟大伙一起玩呀。”
季泠朝她笑笑,“你们玩吧,别管我。”
大概牧月昭这会儿也不太想看到她。
“点歌啊季小妹,就剩你一个人没唱了,你不是最喜欢唱那《小酒窝》了吗?”路淮在打牌的间隙还不忘调侃她。
“季小妹今天格外忧郁,”司嘉茂扔出一张牌,“在思念哪个好哥哥呢?”
季泠把头埋在牧月昭的外套里。
这伙人,最喜欢拿她寻开心。
“哎老牧,那是你的衣服啊?”路淮注意到衣服有点眼熟,随口问道。
“嗯。”牧月昭简短地发出一个音节。
“大热天还带外套?”司嘉茂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关键信息点,“说实话,你不会早料到季小妹能用得着吧?”
牧月昭沉默半晌,就在司嘉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慢慢吐出两个字:“顺手。”
大概他脑子被烧着了吧。
-
已近半夜,室外蝉鸣阵阵,室内群魔乱舞。
牧月昭被闹得有些头疼,想着到一边静一静,一眼就看到沙发角落蜷缩着的季泠。
小姑娘看起来小小一团,如果不是早知道她在那儿,大概很难发觉到她的存在。
牧月昭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过去,在季泠身边坐下。
牧月昭的外套几乎盖住季泠的大半个身子,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在外面,安静得像是一个玩偶。
他坐在那儿好一会,旁边那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牧月昭目光移向面前的桌子。
正对着季泠的方向,有两瓶已经空了的果啤,都是芒果味的。
“……怎么喝了这么多?”
牧月昭皱眉,伸手扒开盖在季泠脸上的外套。
蓦然,对上一双雾蒙蒙的圆眼。
牧月昭心下一跳,捏住外套领口的手都忘了收回去。
不知为什么,思绪飘远,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混乱的雨夜。
……
时过境迁,很多个平常的时刻,在每一个抬手就能触碰到心爱之人的瞬间,牧月昭常常会想起季泠那时的眼神。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四目相对时的每一秒,甚至能记得短短几秒钟自己心跳的频率。
牧月昭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从小到大混账事没少干,架没少打,那天在小混混手里救下季泠,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举手之劳。
或许还有某种烦躁和郁结叫嚣作祟。
总之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想痛痛快快地跟那帮败类打一场。
看不过去、心情不好、手痒了——这都是打人的理由,他一直以来都用得得心应手。
反正不管打伤还是打残,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自有人会替他摆平。
但很奇怪,冲上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被一种叫做心软的情绪击中了。
直到今天,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把外套扔在她头上。
——一件外套有什么用呢,连雨滴都挡不住。
小姑娘的眼神实在过于可怜,身上全被雨水淋透。
她缩在那里,小小一只,他的外套很轻松就能盖住她的身体。
按照他的脾性,救下人之后,他应该潇潇洒洒地拿起外套,转身离去,就像无数个无名英雄所做的那样,不留任何言语。
那样才够酷。
可是那一刻,生平第一次,他的身体和意愿作了对。
季泠那个时候的状态属实谈不上多好看——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因为寒冷一直在抖。
她有一双乌黑而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溢满了浓重的惧怕。
牧月昭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不是没见女孩在自己面前流眼泪,但这是第一次手足无措,甚至开始检讨起自己的行为——他打架打得重不重?应该是没有吓到她吧?
季泠仿佛还不知道自己流了泪,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只是睁着小鹿般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天色转晴,太阳重新露了出来。牧月昭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到了自己。
也不算好看,浑身湿透,雨水混杂着血水,看上去和那些个无赖没什么两样。
那一刻,牧月昭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有声音在说——
他不想做无名英雄。
……
“……牧月昭?”
女孩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牧月昭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神,因为这眼神和那时候一模一样——无助而脆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季泠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确认眼前的人是牧月昭没错。
她感觉自己漂浮在梦中,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她伸手在牧月昭脸上碰了碰,自言自语:“嗯,好像是真的。”
牧月昭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眸色暗沉,声音中有难辨的担忧,“季泠,你知道你自己喝了多少吗?”
季泠歪着头,好像很努力才能辨认他说的话。
她伸出手指头比了一个数字,很自豪地说:“三瓶!”
牧月昭:“……”
一口白酒都能醉倒的人,一口气闷声喝了三瓶,他实在不知道能拿她怎么办。
季泠轻轻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没扯动。
她凑上前,凝视着牧月昭的眼睛,小心翼翼,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牧月昭,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