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笛商看着王聿祯落在纸上的字，心中莫名高兴，心花怒放的那种高兴，尽管她说的是他的车，是他画在车里的竹子。
她说喜欢，他就觉得他费再大的力气画上去都值得。
也通过写字交流这一项，王聿祯明白了，赶车的车夫是姜家的人，算不得赵笛商的心腹，那么赵笛商在姜家的门客地位如何，她也就明白了。
想想也是，一个最大的特长是音乐的人，他能为姜家争取的利益十分有限，姜家不可能在他身上投下过大的赌注。
未央坊里的规划很不错，横平竖直，因为都是姜家的手笔，建筑风格和高低错落也很协调，街道很宽，门店也很敞亮，行人不多，可精神面貌不错，穿戴也很得体。
王聿祯看了看，街上的行人互相见面大多会打招呼，很可能是姜家的下人。
赵笛商指着路边的店铺，写道：“在这里租铺子的不是世家就是豪门，那些掌柜和小二也都是世家和豪门的下人，这也算是北川各世家豪门之间的‘互通有无’吧。”
王聿祯点了点头。
赵笛商有些气馁：“凭我的身份，是租不下这里的铺子的。”
王聿祯问：“那如果是去别的豪门祖地，你能租到铺子吗？”
赵笛商想了想：“可以的。”
王聿祯淡淡一笑。
赵笛商突然觉得自己也还行。
马车没走多久，拐了一个弯，进了一条巷子里，在第二扇门前，马车停了。
赵笛商道：“我就住这里。你先进来坐坐，吃一顿午饭，饭后我带你到处转转。我昨天去找管家，管家说最近几天姜家有位嫡传的小姐过生日，家里忙得很。等忙过了，他来找我。”
王聿祯点了点头。
赵笛商的这处房子是个简单的三进院，布局和中启京城里昭勇将军府东院类似，不过更加局促些，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开阔。
可他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就连仆从都只有一对老夫妻，另外加上一个赶车的车夫，所以又显得很空旷。
杨树是一种天冷就落叶的植物，外面街边种的高高大大的杨树这时候就已经开始落叶，黄黄的树叶被风吹进赵笛商的院子，老仆拿着大扫帚正在把落叶扫到角落去。
赵笛商喊了他一路，老仆立刻放下扫帚，笑盈盈地走过来向王聿祯见礼。
进了厅堂，仆妇端着茶壶进来了，她拿进来的茶碗也很有意思，看上去是牛角做的，碗沿上包裹着一圈银边。
仆妇倒出来的茶水颜色有些重，闻上去有股淡淡的涩味。
赵笛商示意王聿祯品尝。
王聿祯抿了一小口，眉尖一挑，是很适口的红茶，不仅不涩，滋味醇厚，还有点甜呢！
赵笛商道：“经过蒸压工艺的茶不少见，可这么唇齿留香的不多。”
一旁的仆妇帮腔道：“咱们家主听说夫人要来，昨天从宴会上一回来就赶去茶庄买了人家最好的茶，回来还嘱咐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水冲泡。家主真真是惦记着夫人呢！”
王聿祯听着这位仆妇字正腔圆的北川话很有些意外，她听得懂，听得特别懂！
赵笛商在一旁笑着说：“她老家是北边的极海城，和咱们长大的佗城口音很像。据说我们的这种口音才是北川的古话，而且很多古籍是必须要用极海城话读出来才有韵味。”
王聿祯立刻意会，这是给她找了个“家乡”，佗城。
王聿祯和赵笛商坐在厅堂里聊天的时候，谢斩关和八千就站在厅堂门口，两个人气宇轩昂，一身肃杀气，惹得老仆都不敢扫地了，拿着扫帚去了后院。
那姓赵的在堂屋里面对夫人侃侃而谈，夫人拿着纸笔时不时写上几句，有时惹的赵笛商哈哈大笑。
八千总是斜眼瞟向谢斩关，每次都只能看到谢斩关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好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门神雕塑。
等仆妇也下去了，八千才特别小声地问谢斩关：“你究竟怎么想的呀？是不放心我吗？”
谢斩关仍旧没有表情，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空，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亲眼看着。就算死也要当个明白鬼而已。”
八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何必？将军你知道，夫人的心思全都在你和二少爷身上，必定不会和这姓赵的有什么首尾，将来还是要回去跟你过日子的，等到那时候，你再想起今日她曾有一个这样体贴备至的未婚夫，你心里难道没有疙瘩吗？可千万不要因为这回事寻夫人的晦气。”
谢斩关道：“我既然敢来，就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心胸。别说她只是抱有目的来接近赵笛商，就是他心里真有这姓赵的我也不怨她。无论是出身、学识，还是情趣，我都比不过人家，更何况人家至今未婚，我还有个妾，还有一个、两个庶子。就算夫人不爱见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八千特别吃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意气。”
谢斩关的表情未变，可八千隐约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暗淡了下去：“若不是他父亲想要联姻，她这样的仙女岂是我这泥腿子可以高攀？之前不了解，我还以为所谓的高门贵女，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好爹。可是这一路走来，我越来越明白高门就是高门，我只能仰望、追赶，以求有一天能触其项背。这次也算给我开开眼，让我看看这传说中的赵笛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让我有个学习的榜样。”
听着将军这样说，八千心中百味杂陈。
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藐视一切的杀神，居然对一个女人卑微至此。
可再一想，那个女人是王聿祯，似乎又合情合理。
八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句：“我怎么还不到筑基呀……”
中午饭吃得也挺有北川特色，是赵笛商让仆妇去未央坊里最大的酒楼里端来的名菜，明明只招待王聿祯一人，却摆了六道菜，而且北川的菜量大，盘子大，看上去满满当当一桌子。
北川特色菜基本以肉食为主，可偏偏王聿祯不是特别爱吃肉，也难为了赵笛商，买的都是荤素搭配的菜色，就算王聿祯挑食也能从中找到菜叶子。
最让王聿祯印象深刻的是一道小菜，明明不起眼，颜色也很寡淡，但是口感很不错，这小菜的主要食材是一种像是螺丝又像是宝塔一样的菜，赵笛商说这东西按照极海话叫地环，姜家领地里大多叫德兰儿。
主子们吃饭，下人们只能在厅堂外候着。
仆妇站在厅堂门的另一边，和谢斩关以及八千面对面，可被煞气冲得连头都不敢抬，脚趾一直在扣地，随时准备跑路。
赵笛商和王聿祯胃口都不大，吃了不多就饱了，于是那些菜就被撤回了厨房，供下人食用。
一上桌，八千就给谢斩关夹了一大块酱牛肉，可谢斩关看都没看，直接端过那盘德兰儿，一股脑全都倒进了自己碗里，因为是小菜，自然会有腌菜的咸汤。
谢斩关就像是没有了味觉一样，用馒头沾着咸汤裹着咸菜，一口一口全都吃了进去，还吃得狼吞虎咽，看得赵笛商的三个下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