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关特别想不到,贾将军和罗将军会突然跑到他军营里一人给他塞了一摞画像,让他挑喜欢的。
谢斩关看了两张,都是年轻小姑娘的画像,他问:“这是干嘛?”
两位将军异口同声说:“不是嫂子要给你挑个妾吗?我们怕你不相不中,先把画像拿来让你瞅瞅,你看哪个顺眼,找个机会我们再让你见见真人,如果觉得合适,一顶小轿子送进将军府就行了,妾室嘛,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
谢斩关的脸都快绿了:“等等,我媳妇儿啥时候说要给我纳妾了,我怎么不知道呀?”
罗将军拍了拍谢斩关的肩膀:“大哥这就没意思了,你有个大度贤惠的媳妇我们都知道,何必在我们面前显摆?我家那个别说是我纳妾了,就是在外面喝酒听个曲,她都得盘问半天。”
贾将军哼了一声:“你跟你媳妇儿啥样别人还不知道呀?你媳妇儿防着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你不防你媳妇?你都不让你媳妇出大门,家里能不用男丁就不用,看家的狗都是母的。我还听说,她做衣服的料子都得你选颜色,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累不累。”
罗将军脖子一支楞:“她愿意啊。只要我不纳妾,家里什么事都我说了算,这是她的原话,又不是我逼她的。”
谢斩关心烦:“滚滚滚滚滚滚!老子不想听你们这婆婆妈妈的事,都给我滚回你们军营去。”
罗将军和贾将军立刻统一阵线,一起指着画像说:“那你得先定下来,要看哪个不看哪个,我们好回去准备呀。我跟你说这里面可都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全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们查过的。”
谢斩关挥手轰他们出去:“我总得回去问问我媳妇儿吧,我都不知道我要纳妾呢。”
“画像给你留着,尽快给我们答复。”
说完两位将军出了大帐。
谢斩关立刻招呼三千备马,他要回黑山城去,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聿祯在将军府里正在读信,信是从鄂城钱家寄过来的,信里汇报着王聿祯嘱咐他们去做的事情进展,目前来看似乎不怎么顺利。
王聿祯想了想,开始写回信,她让钱家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家主和管事的身上,也去接触下其他那些愿意判出家族,真正能为钱家所用的人。
信还没写完,就听房间外一阵大步流星的脚步声。
王聿祯看了看窗外马上落山的夕阳,觉得很纳闷,谢斩关怎么想起这时候回来了。
更让王聿祯意外的是,谢斩关一身的怒气,从他的身影在门口一出现,她几乎都能看出火苗了。
王聿祯正打算问他是怎么了,就发现谢斩关的眼神像猛虎一样盯着她,王聿祯心里咯噔一响,吞了口口水才让自己不那么惧怕。
她缓缓开口:“你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谢斩关一扬手,啪的一声,一厚摞画像重重的甩在了王聿祯的桌面上,他的手指像是锋利的枪头一样指着画像,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纳妾?”
声如洪钟,震得王聿祯心里直突突,明明她没错,却莫名开始心虚。
当王聿祯翻动那些画像,看到画像上的姑娘一个一个都青春正盛,眼睛里有着对生活和爱情的向往和娇羞,她又觉得心酸,酸得她挤出来的笑都特别涩。
王聿祯答道:“又不是没有纳过。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我替你把关,定能找个好的出来。”
谢斩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大得吓了王聿祯一激灵。
谢斩关骂道:“是好不好的问题吗?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妾了?”
王聿祯仰头看向谢斩关:“这不是你想不想纳的问题,而是你当纳几个的问题。”
谢斩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
王聿祯:“你以为皇帝后宫所有的女人,全都是因为皇帝喜欢她们,才进宫当的娘娘嘛?你手下的将军们都是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敢说他们十几号人全都和你一条心,他们内部没有小党羽吗?”
谢斩关怔住,就他所知,常将军和吴将军关系交好,贾将军、罗将军和朱将军又常有走动,要说他们这种私交完全不算党羽,他也不信。
王聿祯又问:“有些事我可以忍,有些事我不可以忍。你纳妾我可以忍,让卢将军夫人那样的人压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不可以忍。但是,你是要在战场上卖命的,我更不能忍受因为我的脾气影响了你和你的左膀右臂之间的关系,最终导致兵败,甚至阵亡。为了弥补我的脾气对你的不利影响,我只能拜托那些将军夫人去寻找跟她们关系好的女子成为你的妾室,用枕头风维系你们之间的关系。请问我哪里做错了吗?而且对你们男人来说,不是女人越多越好吗?”
谢斩关听不下去了:“狗屁越多越好!对女子来说,不应该最在意丈夫对你们的情爱吗?现在你居然主动为我纳妾,我不愿意,你还给我分析纳妾的利好,你这像是一个妻子在乎丈夫吗?你这是在乎一个同盟罢了!”
王聿祯也生气了,她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个傻憨子还在发什么脾气?
她猛地站起来吼道:“多个同盟不好吗?非要有让一个女人来扯你的后腿你才乐意吗?真想体会体会我扯你后腿是什么感受吗?我能把你坑进坟墓,你死了还得去阎王爷哪里说我的好话!”
谢斩关怒吼:“我不要同盟,我要妻子,我要一个与我有情爱的妻子!”
王聿祯气笑了:“情爱是这世间最可抛弃之物!你怎么不去跟乞丐说你要他的银票,去跟太监说要他的命根子呢?”
谢斩关立刻傻住了:“你与我没有情爱吗?”
王聿祯笑着摇了摇头:“若说完全无情,那是骗鬼。可我信人性本恶,一个恶人,哪有那么多情爱?”
人性本恶,谢斩关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居然是出自他的妻子,他之前坚信本性良善的妻子!
谢斩关结结巴巴地说:“人……人性本恶?”
王聿祯点头:“你就算纳了妾又能如何,哪个女人能在我手底下翻出浪花来?我让她三更死,她绝对活不过更。一个妾室而已,替我生孩子的牛羊罢了,我为什么不能容?”
谢斩关又问:“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王聿祯双手摊开:“我需要用什么去换?”
谢斩关疑惑:“什么?”
王聿祯道:“只有很早之前女帝时期,曾经规定男子不许纳妾,然后世家大族内,那些正妻们隔三差五死一个,死因莫名其妙,有暴毙的,有走山路摔死的,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疾病,你以为她们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谢斩关的脑子嗡嗡的。
王聿祯笑起来:“现如今都没有律法规定男人不许纳妾,我若限制了你纳妾的自由,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来向你交换你的这项权利?像是常将军夫人那样任打任骂,还是像吴将军夫人那样纵容吴将军出去风流快活?我全都做不到,你若打我,我必杀你;你若风流,我必放荡。可我不想这样夫妻陌路,既如此,家中多一个替我生孩子的女人,又有何不可?”
谢斩关迟钝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从今以后我只愿意与你相伴,我不要其他女人。我……我不需要你用什么交换,你现在就很好,很好!”
王聿祯仍旧在笑:“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接一个女人进府而已,你完全可以不宠爱她,那也是你的选择,我又不能替你去圆房。”
谢斩关道:“那不是害人家姑娘守活寡吗?”
王聿祯发出一串笑:“好像我之前没有守活寡一样。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有男人才能活呢?自己一个人不逍遥吗?”
谢斩关的表情已经完全垮了,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妻子一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聿祯道:“我知道呀,在见识过人性之恶之后就知道了。一个女人若是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那会万劫不复的。什么情爱,什么誓言,全都是镜花水月。女人只需要保证自己一个人也能逍遥快活,其他的全都不重要。现在我仍然美丽,从你回京至今还不到一年,对你来说我还很新鲜,你当然要跟我说什么情情爱爱。以后我们要相伴一生,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人老珠黄,还生性凉薄,你还会跟你说要我的情爱吗?”
王聿祯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就像是疯了一样的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相信男人情爱那个女人不得好死,你却指望我以她为榜样吗?”
谢斩关隐约明白了什么:“谁?你要以谁为榜样?”
王聿祯疯癫地笑着,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对呀,现在世上都已经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了,就连她曾经活着这件事情,都已经变得那么无足轻重,没有人在乎。”
谢斩关问:“我想知道她的名字,我在乎。”
王聿祯又是一阵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爹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谢斩关犹豫着,说:“你的母亲,钱氏。”
王聿祯跌坐在凳子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也不擦,就让它那样流着:“钱氏,是呀,钱氏。那样好的一个女人,到头来只是个钱氏,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钱氏,她又算个什么?鄂城三屠之后,我妹妹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让我记得?还记得那么清楚?我也想忘掉,全都忘掉。”
谢斩关在王聿祯身边慢慢蹲下,握住王聿祯的手:“那就告诉我,我要记住她的名字,以后在我这里,她就不再是千千万万的钱氏中的一个,她是唯一的一个,是我妻子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王聿祯嚎啕大哭,颤巍巍地说出了一个名字:“钱玉暖,她叫钱玉暖,多好听的名字,从她成亲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她就变成了钱氏,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就是牌位上也不过是冷冰冰的钱氏二字!”
谢斩关道:“我记住了,钱玉暖。好名字,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个顶顶好的女人,还能生养出顶顶好的女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