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紧张地看着王聿祯。
王聿祯道：“银红跟着我们本意也不过是图个安全，可我们打不过国师一行人，给不了她要的，那她背我们而去，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接下来你多和她解除，多留意她身上有没有多出来的玉牌，或者她很在意的什么物件，如果有，你带她去落一次水吧。”
八千听明白了夫人的话外音，立刻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因为有王聿祯提供了部分信息，陆郡守的善后工作还算顺利，甚至他还在董方丈的坟墓上盖了高大的功德祠，墓碑上刻了他的生平和事迹，修订地方志时着重写了玉清观和董方丈。
仵作也从受虐而死的干尸后背上掀起了一块皮，通过药水浸泡等工序，勉强把干巴巴黑黢黢的皮恢复了一些，从皮上黑色的纹路来看，似乎就是那个像是门字似的金文。
当王聿祯告诉钱老爷子她带回一只风干的人手，还用白帕子包着一枚已经漆黑的男士宽版银戒指放在了老爷子的书桌上。
王聿祯说：“我在戒指面上发现了一圈不怎么显眼的纹饰。”
钱老爷子毫不嫌弃地抓起银戒指，浑浊的眼睛渐渐泛红：“那手在哪里？”
王聿祯：“？”
钱老爷子突然哭出了声：“这戒指是你外祖一直戴在手上的呀！”
王聿祯：“！”
钱老爷子哭得口齿不清，王聿祯就听到一句：“你还记得吗？他被碎尸……我们收敛他的尸身的时候，没有发现他的左手！”
王聿祯默然，再想起那只手，那是她幼时曾经拉着她的手去逮蚂蚱、摘松球的手，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钱老爷子哭了一会儿，问：“我哥的手在哪里呀？”
王聿祯问道：“小姥爷，就算我把手还给了你，你还能把它葬进坟墓吗？”
钱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可能不行呀，毕竟它不再仅仅是大哥的一只手了。”
王聿祯点头：“可否交给我处置？”
钱老爷子把脸上的褶皱扳开，擦了擦褶子里的眼泪：“你处置前，让我再见见。”
深夜，在荒郊，钱老爷子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稀疏的根根草茆，说：“就是这里，他们当年就是把棺材送到这里，那棺材就像是钥匙一样，放在空地上，地底下就升起一扇门，前后看都是一样的门，推开门就能看到一条直通地下的台阶。”
老爷子又指了指远处影影绰绰的圆形黑影：“动乱发生后，咱们家的祖坟都给刨了，陪葬的别说是金银玉器，就是祖宗们穿的衣裳鞋袜都给扒了，于是就在这里重新埋葬了祖宗们的尸骨，连着家里人所有的骸骨都葬在这里了。”
天青把火把举得更高了些，试图照亮黑暗中的那些坟墓，却毫无作用，黑暗仍旧笼罩着这片荒野。
王聿祯从怀里掏出布包，慢慢打开，一只黑黢黢干巴巴的手露了出来。
明明那么狰狞的干手，此时看起来却那么亲切。
钱老爷子老泪纵横地抚摸着那只手，嘴里碎碎叨叨地和他的大哥说着家常话，还向大哥道歉说为了家族的安宁，不能把这只手还给大哥了。
忆旧过后，钱老爷子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在钱江的搀扶下踉跄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谢斩关从王聿祯身后走出来，对着王聿祯手中捧着的那只手说：“姥爷，我是你外孙女婿，我是个三品的将军，我跟皇帝关系不赖，相信以后还能升官，一品不敢保证，二品没问题。你外孙女喜欢赚钱，以后我给她当靠山，让她当咱们中启最有钱的官夫人，钱多得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想花就在家里挖个坑都埋起来。”
王聿祯满心悲伤都被这么一段话给打断了。
谢斩关在王聿祯的瞪视下，闭了嘴。
王聿祯想了想自己真正的心里话，想到身后陪同着那么多人，有那么多耳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终，她只是捧着那只手，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放在了地上。
谢斩关蹲到了旁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说：“姥爷，你外孙女不让我瞎说。”
王聿祯：“要不回头让姥爷半夜去找你唠唠？”
谢斩关一拍大腿，满眼欣喜：“我看行。姥爷，记得回头给我托梦呀！”
三千听不下去，把头转了过去。
王聿祯：“……”
姥爷，不好意思，这人实在有点欠，没办法，换不了，您老人家凑合着唠吧。
谢斩关把小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了干手上，干手立刻泛起层层叠叠的泡沫，稀少的黄褐色不明液体从手里面流出来，很快就蒸发得一点都不剩。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地面上就只剩下孤零零两三个泡沫，等泡沫消失，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钱家大宅，八千和常往正在收拾要启程的行李，其中有很多是钱家人给的礼物，各式各样的东西加起来，比他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还多半车。
常随叹了口气，那些送的首饰、瓷器，屁用没有，能扔掉吗？
银红在一旁帮忙，女性用的东西哪些是常用的，要放在箱子上层，哪些是不常用的，要收在箱子底下。
八千一边搬动箱子，一边偷看银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去看，好在他习惯性面瘫，用不着刻意去控制自己的表情。
终于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剩下的需要主子们决定了，八千长出了一口气，喊了一嗓子：“我要去野地里掏兔子，谁跟我去？”
常往跃跃欲试，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看八千，又看看他哥。
常随看了弟弟一眼：“小孩子该回去睡觉。”
常往立刻往八千的方向跑过去：“不！我要去抓兔子。”
大伙哄得笑了。
三五个年轻人都嚷嚷着要去，还有个亲兵问银红去不去。
银红和八千对视一眼，说：“我可抓不住。”
亲兵说：“你负责扒皮。”
银红问：“我能负责吃吗？”
于是，年轻人们笑着，拉着银红去郊外抓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