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谢斩关也不再说话了。
王聿祯的父亲,历经两朝,见识广博,却也不愿或者不敢在此事上深究,可见其复杂性。
如果这事和孙清溪有关,他该怎么报这个仇?
恰在此时,王聿祯又说了一句:“那郡守的女婿最初是投靠三皇子的,想通过三皇子申冤,之后全家莫名死亡也是死在三皇子指派的差事途中。”
谢斩关的眼球又一次震颤。
王聿祯向后退了一步,平静地对谢斩关说:“这事我只跟你说过,者华都不知道。钱家全家也都下了封口令,当年的事长辈们没人会再提起,商户人家,和气生财。”
谢斩关正在品这几句话,王聿祯为什么要退这一步,她说的这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钱江从上面跑了下来。
钱江笑着问:“你们说什么呢,落下那么远?”
夫妻二人于是又跟着钱江继续往山上走。
扫墓的过程中什么都没有发生,稀松平常。
回程的时候,王聿祯就像来时那样一路沉默着。
谢斩关陪王聿祯一起坐在马车里,几次想开口,可看到王聿祯那飘向远方陷落在过去的眼神,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鄂城三屠发生的时候,他还在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家乡,每天最大的苦恼就是裤子不结实,和村里的小伙伴在地里滚几圈它就露了屁股。
现在想起来,当第一支不知是哪家的军队半夜闯进平静的村子里抢粮抓丁的时候,村民们都吓得屁滚尿流,他那时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糊得满脸。
他至今记得夹着他的腰的那个病的胳膊有多么硬,母亲拉着哥哥拽着那个兵的衣服,被一路拖到了村中最宽的那条路上,所有村民都被集中在这里。
他爹那时候已经卧床很久了,可还是被驱赶着蹒跚而来。
那晚上到处都是火把和刀的光,不听话的村民会被砍伤腿,惨叫声时不时响起来。
村子里的孩子没见过这个阵仗,一个个哭的撕心裂肺,那些兵匪们也不在意,让孩子们随便去哭。
之前谢斩关每当回忆起那时候的情景就觉得自己是挺可怜一孩子,可现在知道了王聿祯的经历,他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幸运,尽管当时大刀明晃晃的,可兵匪们允许他躲在母亲的怀里哭,想想王聿祯,一边见识着真正的杀戮,另外一边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恐怕她流眼泪都要悄悄的,不敢让眼泪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回到钱宅,钱家的老爷子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交给了王聿祯。
这张地图被卷成女人手腕粗细的一根,宽窄也不过是女人手肘到指尖那么长。
老爷子说这是当年钱家被屠戮后他们从钱家的密室里带出来的藏品之一。
王聿祯坚持不肯收,说只要仿品就足够了,老爷子却摆了摆手,愁苦道:“尽管当初他们只是杀了钱家的人,但是没有拿走钱家的藏品,可没有言传身教,钱家很多传承还是断绝了,钱家再也难以恢复当年富可敌国的辉煌。这份地图上很多字现如今的钱家就没几个认识的,把它留在我们手里就是暴殄天物。你母亲当年出嫁时带走的嫁妆中应该有些钱家的传承,加上王家家学渊源,你更适合拥有这些宝贝,在你手里它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王聿祯手捧地图朝钱老爷子深深作揖。
老爷子摆摆手:“不用,不用。咱们家里还有仿品,只要子孙后辈知道家里曾经有过这么个宝贝就好。”
王聿祯和老爷子在房里说话,天青、八千还有谢斩关三人在门口候着,这是该有的规矩。
老爷子的院墙上有扇面形的什锦窗,窗的另一边是旁边院落的抄手游廊。
谢斩关和八千并肩站在老爷子门口,就听到有小丫头的声音从什锦窗那边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小,要不是谢斩关和八千都学会了灵气修行,根本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一个小丫头说:“那个小后生真的俊俏,比戏台上的书生还好看。”
另外一个说:“不是那个小白脸,是旁边那个。”
“天呐!表姑奶奶怎么好这口?守着那么好看的俊俏小生不要,却要一个凶巴巴的黑面夜叉!”
“怎么就黑面夜叉了?人家那叫威风八面,气宇轩昂!你都不知道表姑奶奶回来的那天,私底下有多少小姐妹悄悄议论他,那才叫真男儿呢!”
八千瞟了谢斩关一眼。
谢斩关也很无奈。
他一个三品官,在鄂城这些地方,他的官职还挺值钱的,一旦暴露就会陷入各方的人情世故迎来送往,根本干不了正经事。
可就是这么一隐瞒,给自己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帽子,坏的是王聿祯的名声,挺对不住她的。
等王聿祯从钱老爷子的屋子里出来,谢斩关就跟王聿祯说了小丫鬟们的闲话,并道歉是自己连累了王聿祯的名声。
王聿祯头都没有回,眼皮都没垂一下,淡定到像是听到了一阵风吹过而已,说:“没关系。钱家下人的这些风言风语传不到京城去,我在钱家的名声如何我也不在乎。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我是钱家上一任家主的亲外孙,现在当家的家主不过是我外祖的弟弟。就算老爷子还拿我当亲外孙,也总有那么几个小辈看我这个昨日贵女今日回来还耀武扬威的,他心里不畅快,就是传传闲话给我添个恶心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谢斩关眉头皱了起来:“你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王聿祯道:“知道,只是懒得计较。咱们还有咱们的事,又不在鄂城长待,没必要整顿钱家的家风,费力不讨好。”
回到王聿祯的住处,谢者华、钱江、常随兄弟俩还有三千,都在屋子里坐着等。
王聿祯也不废话,把地图放在桌子上拉开,正要说话却被谢斩关制止了。
谢斩关给了八千一个眼色,八千突然从后窗跳了出去,紧接着就听一声轻呼。
几步路的工夫之后,八千拎着银红的后脖领子进来了。
银红尴尬地咧嘴笑了笑:“我能听听吗?怎么说也和我有那么几根手指的关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