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怀家处于风口浪尖,幕后黑手都没抓到,谁知道什么人会拿她大做文章,又怎么会随便说出自己身份。想到这里,她如实答道:“没有,一个字也没透露。”
商谨之松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回想起山匪劫持她时,只字不问来历,她也觉得奇怪,出声问道:“你有何见解?”
商谨之扫过其他四间牢房,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们绑我时,我告诉他们我乃大徽皇商,许诺可赠千金,但他们不求财,只要人,并且只要男人。”
怀姝也发现了这点,她在这里,属于是误抓。商谨之话没说完,又道:“他们抓了这么多人,却没被官府通缉,你可知缘由?”
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这里抓了这么多精壮男子,按理说早有人通报失踪了,可他们一路走来信都,并没听到什么风声。
见她不语,商谨之解释道:“那是因为,山匪抓了人之后,会核查他们的身份,叫他们写信回家报平安,他们大多是吃不饱饭的穷人家,走山道过靖都,是为避免过城门要交名刺亦或买路钱,是想偷偷过山去北境谋生活,即便久不归家,只要传一封家书,没人会起疑。”
信都以商业发达而闻名,故而有许多外乡人来此谋财,可信都毕竟不是鱼龙混杂之地,进城久留须有人担保引荐,但有许多人家中贫困,交不上可以入城的名刺,也给不起贿赂城门守卫的金钱,偶尔有人铤而走险选择山道过城。
北境有座铁石矿,分布于拓月与大徽之间,当地广收杂役,不太注重出身门第,对于来历盘查也不严苛,基本是去了便能收,多是些苦命人。
了解了来龙去脉,怀姝终于明白这里的山匪为什么没有惊动官府,但令她更为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只要男人。干草在她手中打成了结,她问:“你也写了家书?”
他既是因为家中急事赶回靖都,若商家久等不至,很快就会再次派人去帝都催促,商家的人寻不到他,肯定会报官。
商谨之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写过了。他望向牢门之外,昏昏暗暗,不见天光,根本无法判断时间,出声问道:“今日是几号了?”
怀姝算了算日子,答:“五月十五。”
商谨之神色黯淡:“我在这里,已过了两日。”他顿了顿,笑得有些牵强,“怀姝小姐,又救了我一次。”
她笑了一声,淡淡道:“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话音刚落,大门口传来轻响,接着便有日光倾洒进来,有些刺眼,怀姝不禁抬手挡了挡,这点光亮并没有照耀太久,因为门很快就合上了。
有人举着火把走近,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黑色箭衣的高大男子,男子双手垂在身侧,身侧是为他照路的络腮胡,看得出他在这里地位不低。
他停在尽头的牢门之外,垂着眼凝视怀姝,目光森寒如铁。他左脸眉梢至嘴角有一条长长的疤,蜿蜒盘踞着似一条长足的蜈蚣,破坏了那原本长得端端正正的面孔。
不知为何,怀姝感觉到他对自己敌意很深,在她的印象中,可从没见过这人。
疤脸男子静静站了一会儿,一手扶着木柱子,凑近了一些,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真的是你啊,怀姝。”
他认出了她!怀姝皱起眉,微微握紧拳头,很是防备:“我这么出名?”
疤脸男子没有答话,朝旁边伸出手,络腮胡见状将一把长刀放到他手中,怀姝看清那是她自己的刀,眉间皱得更紧,接着便听到他幽幽的话语声响起:“想拿回它吗?”
他站的位置高,看她需要仰视,怀姝站起身,商谨之见状赶紧去拉她的裙摆,示意她不要靠近。怀姝看他一眼,摇摇头叫他不要轻举妄动,扯回裙角径直走到男子面前,笑了笑:“可以吗?”
疤脸男子冷哼一声退开半步,定邦被他抽出一半,火光流淌在刀身之上,凝结起幽黄的光。他看着刀鄂之下雕刻的‘孟’字,双眸一眯,眼神如刀子般射向怀姝的脸:“当然可以。”顿了顿,又道,“但我也得知道,你有没有资格拿这把刀啊。”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怀姝摸不准他的心思,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见他脸上笑意愈浓,冷冷开口:“开门。”
络腮胡打开门,把她从里面拽了出来,商谨之心急如焚,眼看着牢门再次落锁,只来得及喊一声:“怀姝!”
疤脸男子瞥他一眼,把刀递给怀姝:“给你一个机会,我来试试你的刀,你若能伤我分毫,刀便还你。”
怀姝默默接过定邦,垂首沉默片刻,抬头说道:“他伤口发炎需要用药,你们不会克扣吧。”
自身难保,还管别人死活。男子勾了勾唇角,似是嘲讽,却还是耐心回答:“不会。”
疤脸男子带着怀姝走出牢房,室外光线太亮,刚到午时,刺得她睁不开眼,等她适应了光线,他已经离她有十步远,络腮胡跟在她身后,见她动,伸手推了她一把。
那些正在劳作的山匪见到疤脸男子,纷纷停下手中事情行礼,等级森严得不像是匪寇,倒是像极了当初在南境时的军队。
他来到一片空旷地,手下有人奉上一把刀,那刀装在一个通体漆黑的刀鞘里,长约三尺,刀柄很长,也是双手刀。他转身看着怀姝,单手握着刀鞘,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出了刀。
刀尖直指怀姝,四周行走的人早已自觉退避,留出一片空地,他道:“拔刀。”
怀姝上前几步,没有急着出鞘,反问他:“你和我有仇?”
“没有。”
“我没见过你,为何抓我?”
这次他没有回答,手腕一横,箭步向她奔袭,刀势如劈山,裹挟着劲风落向怀姝头顶,她双手持刀去顶,转身之际刀鞘已飞出好远,定邦出鞘,刀身折射着日光晃过他的眼,他稍一侧头,身体呈弓步站立,毫不犹豫的双手握住刀柄横砍,耳边响起‘叮’一声金属碰撞,刀被弹开。
她的力气不比他大,只能双手握刀抵抗,见他暴露背后空门,当即斜劈下去,可他背后似是长了眼睛,反手竖刀背后格挡,怀姝见状连忙退后几步,横刀肘后,做出防御姿态。
疤脸男子转过身,刀尖斜止地面,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扫过她的刀:“刀不错。”语罢,提膝攻来。
怀姝不敢大意,在刀锋袭来之时,一把砍在它中段打开刀路,紧接着是一套十字劈砍,均被他信手截下,怀姝心中忐忑,孟家刀法她很少用于实战,缺乏经验,根本比不过眼前之人,他远强于自己!就连他出招都没有动真格,仿佛是在逗着她玩儿。
她虽称不上武功高强,但好歹是自幼习武,又有孟家内门刀法相持,不至于会打得这么吃力,可她下的每一刀,砍的每一步,似乎都被他所预判,竟然一点都近不得他身。
唰的白光一闪,刀锋离她的脸仅有分寸之远,她侧首躲过,就势滚落在旁,几缕发丝轻飘飘掉落,染上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