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韶泽微微一愣，没有接上她的话。
怀姝挑眉，鼓励他道：“你不用瞒我。”
室内点了几盏蜡烛，远远的在床边燃着，光线并不明亮，韶泽坐在照不到烛光的阴影里，缓缓开口：“我想请襄王殿下入职军中。”
她看不清韶泽面容，但能感受到他的无力，沉默半晌，说道：“他不会同意的，陛下都没能说动他。”
韶泽没有说话，静静坐着。
“有你守着大徽，没人会怕。”她理解韶泽的担忧。
宿久舒偷入帝都，目的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徽必有他的帮手，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韶泽军中声望颇高，放眼整个大徽，几乎无人能与其匹敌，但万俟佑不一样，大徽将士再怎么追捧韶泽，他们始终都是大徽的兵，真正忠诚的是大徽的皇室，万俟佑为正统血脉，他是最有可能在短期内赢得军心的人。
她想，韶泽急于寻找将领，是发现了大徽武将凋零的现状。
“襄王殿下给我推选了一个人，方宏文。”
能被万俟佑看中的人，想必能力不差。怀姝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想。”
“我不了解他。”
回想起白天见到的方宏文，似乎是个十分腼腆的人，怀姝道：“明日你可以去会会他，看他有没有从军的想法。”
“也好。”
静了静，蜡烛忽的爆了一声，烛光一晃，隐约照到韶泽半边脸庞，转瞬即逝，他又重新隐于黑暗中。她道：“方天鸿此人，你可有了解。”
“没听说过什么大作为，看得出来，如今他家底丰厚。”
方天鸿曾经从事的官职，虽是京官，但他品级不高，远没有超过方天棋的道理，更何况他早已辞官，且并未从商，按理来说，不会有如今这般穿金戴银的富贵模样。
若是他受贿于魏家，倒是说得通。
由此可见，魏家财力相当雄厚，怕是不比皇商商家差，所以他们有信心迁家帝都，于天子脚下寻求立足之地。
“魏家本家虽已到了帝都，但他们的商业仍在淮都，我们应当尽早赶去。”她下了定论。
他们此行是从帝都南下到达靖都，接着西行来了襄都，下一站便是北上信都，最后一站才是淮都。
显而易见，如今魏家的事牵连甚广，那份不知详情的弹劾名录，甚至囊括了韶老将军与怀忠。知晓名录详情的，除当年负责办案的官员与先帝，知之甚少，当今圣上都不见得清楚，是份保密名单。而这名单，如今却落到了魏云霄手里。
他愿意花重金买下弹劾名录，绝不仅仅是冠冕堂皇的为谢天瑜复仇，从谢方卓的调查结果来看，谢家覆灭，少不得他魏云霄横插一脚，只是他恰巧碰到了谢静姝，利用了她。
也许那份名录，藏了更多的秘密。
韶泽思索片刻，表示赞同：“我与襄王乃是旧识，他不喜拘束，不会想要夺取帝位的。”
靖都有谢方卓，襄都又有韶泽担保，这两地花不了太多时间停留，当务之急，是过信都，早日到淮都查看魏家实情。
见他给出答复，怀姝说道：“明日见过方宏文之后，我们便往信都走吧，中秋时诸位王爷与总督要回都述职，需得在那之前回到帝都。”
韶泽同意了，两人谈完了正事，怀姝便准备回房休息。
她刚走到门口，韶泽已经站起身来，他背后是昏暗的光，只能看到他的剪影，一点表情也瞧不分明，他道：“方宏文，若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你怎么看。”
怀姝停步，没搞懂为何要问自己的看法，回头看他：“很好啊。”她真诚的说着，见他没回话，又道，“大徽又多一员猛将，你便不用这么辛苦了，这很好。”
韶泽转过身，淡淡说道：“早点休息。”
怀姝也没多想，径自开门回房了。
翌日一早，韶泽已命苻阳备好马车等在府外，只等见过方宏文便离开。
怀姝伸着懒腰出门，正看见王府下人领着方宏文去见韶泽，她想了想，还是悄悄跟在他身后，打算听一听墙角。
他们进了书房，万俟佑与方天棋也在，韶泽坐在一旁，看着长身而立的方宏文，单刀直入：“本将军手下缺一名副官，你可愿意来？”
方天棋垂着眼没说话，显然知道了韶泽的目的，云淡风轻的喝着热茶，看样子并不打算左右儿子的想法。
方宏文显然没想到有此一问，愣了愣，看一眼万俟佑，见他点头，便明白是他引荐的，随即掀起衣摆跪地，垂首说道：“愿意跟随将军。”
“丑话说在前头，眼下大徽虽无战事，但跟在本将军身边，历来都是冲在最前线的，你想明白了？”
方宏文重重点头，语气肯定：“保家卫国，男儿天职！”
他倒是一身正气，有着满腔热血。韶泽静静瞥向方天棋，他仍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对于儿子想上战场的决心，早有预料。
因他是方家独子，出于关怀，韶泽还是询问道：“总督大人，您可愿舍得？”
只见方天棋放下茶碗，缓缓抬眸看向方宏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并未回答韶泽的问题，而是开口道：“宏儿，你想清楚了？”
闻言，方宏文朝着父亲深深一拜：“是，儿子想清楚了。”
方天棋笑了笑，伸手捋捋胡须，面朝韶泽道：“劳烦将军多多鞭策我儿。”
不出所料，如万俟佑所言，方宏文有建功立业的心志，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目光坚毅如铁。
聪慧如方天棋，朝廷不会无缘无故派大将巡边，必是周边国有所异动，他心知方宏文有精忠报国之意，自是不会阻拦。
韶泽沉默半晌，不由对方天棋高看几眼，他道：“方宏文，本将军还有公务在身，暂时不能带你同行，待到中秋都官述职，你随殿下与总督大人入都，再来将军府见。”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韶泽心愿已了，起身准备启程信都，书房几人也纷纷散去，怀姝还没来得及躲藏，与他们碰了个正着，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
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发，讪讪一笑：“路过，路过。”
万俟佑饶有趣味的瞥一眼韶泽，揶揄道：“怎么的，怀姝小姐少看一眼韶将军，心里都不舒坦？”
他没有恶意，但这话听着不大舒服。怀姝轻抿唇瓣，回复他：“将军丰神俊朗，自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韶泽浅浅勾唇，帮着怀姝说话：“殿下不要开玩笑了。”
方宏文面色不大好看，匆匆告了辞。
见他走得飞快，跟被狗追似的，怀姝有些不解：“跑那么快做什么。”
方天棋也没说话，拱手拜拜一并离开。万俟佑挑起眉毛，看着方宏文凌乱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呦’了一声。
韶泽暗暗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告别万俟佑便带着怀姝走出王府。
苻阳正在门口给马梳着鬓毛，见二人出来，上前行了个礼，接着有些哀怨的看着怀姝。
“有话要说？”她早就发现，自离开靖都之后，苻阳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他也没有立马说话，征得了韶泽许可，才道：“阿瑛怎么没跟来？”
苻阳还不清楚关于平瑛的事，他往日里与她关系不错，这样一问，也不奇怪，只是怀姝有些惊讶，除她之外，竟还有别的男子称谢静姝为阿瑛：“她......她心有所属，我做主将她送人了。”
苻阳怔了怔，没说什么，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车。
到底是少年心性，藏不住事。怀姝眨眨眼，当做没看见，径自上了自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