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泽弓步向前,半蹲着身子,单手反握银枪横于肩侧,枪尖向外。
一杆银枪似从天而落,钉入了格斗场外的土地之中,发出嗡一声余响。
韶泽缓缓直起身,看向手无寸铁的万俟佑,扬唇一笑:“承让。”
万俟佑垂眸扫一眼空空如也的双手,随即握拳背在身后,朗声大笑道:“好武艺,本王甘拜下风。”
毫无疑问,这场比试是韶泽赢了。他演武之地从来不是局限于家中,更多的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经验,比之万俟佑比武会友,增添了许多杀伐之意,当然比不过他。
万俟佑拔出银枪,便见地上多了个圆圆整整的小坑,韶泽出枪之重可见一斑,他淡淡瞥过一眼,把银枪放回了原处,面向方天棋道:“今日你家公子生辰,本王做东摆宴,一并给韶将军接风可好?”
方天棋躬身一拜:“犬子荣幸,承蒙王爷厚爱。”
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正好是方天棋之子方弘文二十岁生辰,万俟佑做主带着韶泽两人赴宴,恰好有机会见到方天鸿。
宴会地点设在襄王府,府中下人忙活着扫洒装饰,有模有样的挂了些红绸,请了当地有名酒楼的厨子帮忙,声势不小。
看得出来,襄王与方天棋关系不错,愿意献出自家庭院给他儿子举办宴席。
转眼将近午时,宾客接踵而至,大多是方家的族人,以及少许方宏文的同窗好友,因寻常人不能进王府,借总督之光王府一游,少不得要四处观望一番,一时间府中热闹非凡。
除书房卧室等重地有人把守,其他地方并未受限,到处都有人走动着。
宴会还未开始,韶泽与万俟佑携手在书房叙旧,怀姝不好跟随,于是拿着刀谱坐在临近格斗场的凉亭,丝毫不受四周嘈杂影响。
她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翠烟衫,水雾散花鹅黄百褶裙,腰佩单色琉璃挂坠,梳随云髻,发间点一株半月形赤金匾簪,蛾眉螓首,肤白胜雪,宛若出水芙蓉,美貌不可方物。
静静坐着看书,引来无数目光,却浑然不觉。
有童子功在身,自小修习的也是孟家功法,读懂这本刀谱,并不难。她不声不响的随着韶泽出游,并未给孟华容什么交代,为了回家之后少被她念叨几句,只好勤学刀法。
她看得认真,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直到那人出声:“姑娘会武功?”
闻言,她合上刀谱,回眸去看,便见一位青衣公子站在身后,他面容清秀俊朗,眼角眉梢带着朝气蓬勃的少年气,麦色皮肤,身形挺拔,看上去也是个习武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刀谱上,直到怀姝转身,这才望向她的脸,眸光微微一动,慌忙退后几步,抱拳一拜:“在下方宏文,爱武成痴,冒犯姑娘了。”
怀姝眉角一挑,打量起这位宴会主人公来。方家多出文人,方宏文连名字都带着书生气,想不到却是个爱武之人。她想了想,站起身,含笑说道:“公子多礼了,不碍事。”
方宏文直起身,面色微微发红,不太敢直视怀姝,有意无意的往旁边瞟着:“方才看姑娘在读刀谱,似是孟家刀法,不知姑娘是不是孟家弟子。”
孟家刀法声名在外,被人认出不足为奇。她瞥一眼刀谱,默默收回广袖之中,答道:“算是吧,我自幼随娘亲习武,学的是孟家的功夫。”
“令堂贵姓?”
“孟,孟华容。”
“啊?”方宏文怔了怔,猜到了她的身份,脑中浮现出关于她的传闻,不由神色黯淡了几分,有些泄气,“原是怀姝小姐,久仰大名。”
怀姝笑了,他们又没见过,仰的能是是什么好名。她也不太在意,径自说道:“今日公子生辰,在此祝你生辰快乐,来的匆忙没备贺礼,还请见谅。”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干的笑:“谢谢。”
两人相对无言,好在方天棋来得及时,解救了尴尬局面,拉着他赶去拜访襄王。
宴会开始,宾客纷纷入席,万俟佑与韶泽等人坐在主桌,由他先举杯祝贺:“今日是弘文生辰,本王做主摆宴,诚邀诸位前来,薄酒一杯,代弘文谢过。”语罢,一饮而尽。
其余人等立马端杯回敬,恭恭敬敬唱了几句王爷抬爱之类的话,这才各自动了筷子。
韶泽与怀姝同坐一起,以万俟佑为区分,另一边是方家嫡系的人,方天棋挨着万俟佑,其下分别是方家主母与方宏文,再往下是方天鸿。
方天鸿锦衣华服,头戴金冠,双手十指各有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一看就十分阔气,似乎比万俟佑这位王爷还要有钱。
怀姝抬眸看他一眼,默默低头吃着菜。方家如今只有方天棋在朝为官,俸禄虽不低,但远远够不上方天鸿那身行头,为了不妨碍方家的仕途,方家也没人从商,那他的钱又是从何而来?
万俟佑对此并不敏感,似是习以为常。怀姝心下已有推断,恐怕方天鸿真的私下与魏家有所联系,他出售了谢天瑜那份弹劾名录,为免东窗事发,尽早辞官回乡,得到的利益,便是魏家那笔巨款,足以让他冒巨大风险谋私,且甘愿离开官场,想必那笔钱数目十分庞大。
酒过三巡,方天鸿拿了张帕子擦嘴,随手扔到桌面,从手上取下十个大金戒指,放到方宏文手边:“来,今日高兴,伯父给你的生辰礼再添一笔,这些你拿去,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方宏文面露难色,悄悄看向自家父亲,看他微微点头,这才收下:“多谢伯父,小侄敬您一杯。”
方家人在那边家长里短的说着话,万俟佑不好插嘴,转头和韶泽说着他的那些江湖朋友,话里行间充满着对江湖侠客的向往,也不知韶泽在想什么,只默默的边点头边听。
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方宏文,万俟佑一心一意都在韶泽身上,怀姝百无聊赖,端着杯米酒巡视在场的客人,猝不及防撞上方宏文的眼,只见他條然一愣,猛地错开了目光。
怀姝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摸上自己脸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放下手,什么都没有。
万俟佑说得口渴,喝了杯茶,正要再说,赶上方天鸿给他敬酒,终于放过了韶泽,转而与他说起了客套话。
怀姝偷偷拿手撞他胳膊,见他侧头看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韶泽认真看了看,她今日上了淡妆,秀雅美丽,很是好看,他望向那含艳欲滴的唇,别开视线:“没有。”顿了顿,又问,“怎么了。”
怀姝瞥一眼正与回头应付友人的方宏文,淡淡道:“没什么。”
韶泽嗯了一声,没说话了,眸光若有似无的掠过方宏文。
在他听万俟佑讲话期间,不是没有注意过别人,他比怀姝更早发现,方宏文总在偷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