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怀姝望着乌压压的天空,手中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没什么食欲。
怀忠瞥她一眼,干咳一声,示意她认真吃饭。
怀姝回头,看见萧云义正狼吞虎咽的扒着饭,顿生嫌弃,反观商谨之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倒是赏心悦目多了。
萧云义扒完最后一口饭,灌了一碗茶水,终于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唉,看房子这事,是真累啊。”
商谨之笑而不语,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
怀姝实在是不明白,纳兰若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想起怀姝让商谨之搬离相府,怀忠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关切问道:“谨之,房子找好了?”
商谨之放下碗筷,正襟危坐:“找好了,离相府不远,只隔一条街。”
怀忠点点头,若有似无的瞥过怀姝,见她无动于衷,又道:“找到就好。”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商谨之的,样貌不错,家底雄厚,族中关系也不算复杂,怀姝和他在一起不会吃苦,更重要的是,他比那目中无人的韶泽,要明白事理得多。
可他也不想去左右怀姝的心思,不会强迫她与谁结亲。
“待你办过丝绸商会,有何打算。”
商谨之抿唇想了想,答道:“尚未可知,族中并未催我回去,长辈打理着信都商业,井井有条,或许还会在帝都多留一些时日,好了解清楚此地商户。”
孟华容见他还不打算离开帝都,适时插话:“你与云义关系好,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相府随时欢迎。”
商谨之从善如流:“好。”
用过晚膳之后,孟华容拉着怀姝回房说起了体己话:“你赶他离开相府,终归不是礼貌之举,这不是我家待客之道,明日他搬离,你送送他。”
怀姝挑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奈何她不敢触及孟华容霉头,连连称是。
孟华容看着女儿敷衍了事,不开心了,板着脸道:“谨之哪里比不上韶泽那个臭小子!”
她算是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商谨之的说客,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本事,相府上下都很喜欢他。怀姝好声好气的哄道:“娘,你也想看我早早嫁人?我留在你们身边,你们不高兴?”
孟华容不吃这一套,别过头不再看她:“不是不高兴你留在我们身边,只是不高兴你与韶泽不清不楚。”
怀姝长叹一口气,万般无奈:“不是女儿不知礼数,你想啊,昨日明珠公主差点一箭射死他,他毕竟是皇商,若在我们相府出事,皇帝不会怪罪公主,可不见得不会怪罪我们相府,叫他搬离相府不是赶他,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不让相府落人话柄。”
孟华容看她一眼,语气稍缓,但仍旧有些僵硬:“别的我不多说,总之,你明日要亲自送他。”
“好好好,女儿明白,明日亲自送他,直到他安家落院。”
听到她的答复,孟华容放下心来,轰她回去休息。
怀姝回到房中,平瑛已为她点好了灯,洗漱用品也准备齐全,她看一眼屋外淅淅淋淋的雨,猜想着韶泽今夜还会不会来,想着想着,不自觉发笑,心道韶泽又不是闲人一个,凭什么有事没事半夜爬她窗户。
她挥手遣退平瑛,叫她早些休息。
心中虽不确定韶泽是否夜扣窗门,但还是点灯等到了半夜,不免感慨,世间是真的没人看好他们啊。
就在蜡烛将要燃尽之际,窗户动了,凉风席卷而入,带着些碎雨,吹灭了摇摇欲坠的烛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窗户很快合拢,阻挡了屋外寒风,窗前站着一个高大身影,他拿出火折子吹燃,幽幽燃起的火光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照着那张出尘俊逸的脸,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
怀姝半眯着眼眸,唇角含笑:“韶哥哥是真喜欢翻窗入室啊。”
韶泽顿了顿,循声看向侧倚在对面软塌上的黑影,举着火折子点亮了她床头蜡烛,熄了火折子,端着烛台走到怀姝身边:“在等我?”
怀姝衣服穿得齐齐整整,只是散了发髻,看样子并不像要就寝。她环视四周一眼,耸耸肩道:“不然呢,也就只有你敢大半夜的翻我家窗户啊。”
“抱歉,今日小妹感染风寒,来得晚了些。”
怀姝扬起眉角,并未料到他特意解释。
韶老将军与其夫人云游在外,已有许久没归家,除了家中乳母,韶悦姿可以说是韶泽一手带大的。
怀姝眨眨眼,想起韶悦姿对自己所作所为,她是大人,也不会去计较,毕竟那是韶泽的妹妹。她斟酌一下用词,带着半真半假的关心:“天气转凉,是该注意身体。”
韶泽没有接话,放下烛台,与她相对而坐:“先说正事,陛下叫我暗查大徽朝臣与南疆勾结一事,予我先斩后奏之权。”
按理来说,韶泽品阶不低,办事还算方便,除了不好妄动丞相这般地位的人,要探查什么,几乎畅通无阻。怀姝确定父亲不会参入其中,因为他不敢在这太平盛世冒险,也没必要拖着偌大一个家族去谋逆。
如此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万俟博文心中有怀疑的人,而且那个人地位不低于丞相。
这便十分耐人寻味了,怀姝盘腿坐起,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陛下怀疑他的兄弟。”
先帝子嗣不少,除去外嫁的公主,还有五位皇子,万俟博文排在第五,但他是皇后所生,正经八百的嫡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先帝早早立储,为的就是避免兄弟相争,同室操戈,其他几位皇子也算安分,万俟博文登基之后,各自封王去了封地。
大皇子万俟枭,封信王派往信都,为人和善,待人接物从不红脸,对商道颇有研究,兴修道路发展经济,尽心竭力扶持万俟博文,历年以来,信都税收只多不少,这与他经营有道脱不开关系,他与万俟博文关系最好,是典型的兄友弟恭。
二皇子万俟佑,封襄王派往襄都,喜爱舞刀弄枪,武功不错,是个将才,万俟博文有意留他做武将,可他却无带兵打仗之心,只在襄都会江湖客切磋技艺,有许多江湖朋友。
三皇子万俟礼,封淮王派往淮都,人如其名克己守礼,奉儒孟之道,喜爱钻研书画,常年浸染书山文海,嘴里吟着之乎者也,见谁都是笑脸相迎,与当地百姓相处和睦,是最不像皇室子弟的人。
四皇子万俟止,封靖王派往靖都,喜爱美女歌姬,兴建藏花阁金屋藏娇,好奢侈享乐,游戏人间,也是诸位皇子当中,与万俟博文最不对付的一位。
世家不会主动威胁皇权,背后必有推手。
俗话说得好,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只要根基尚在,谁做皇帝都无所谓。
这些王爷都不是些野心家,单拎出来,根本看不出什么嫌疑,反倒是万俟博文果断得让人意外,他似乎并不看重兄弟情义。
不过转念一想,帝王之家不重情,这点无可厚非。
韶泽也很肯定怀姝猜测,他道:“等明珠公主回到南疆,我也要以巡边为由离都,前去拜访各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