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瑛一早去叫怀姝起床洗漱,入门却见她不在床上,环顾四周见她躺在榻上休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打算叫醒她。
她在拿着一张软被,轻轻盖在怀姝身上,然而还没等捏好被角,怀姝倏然睁眼,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平瑛受惊,连忙出声:“小姐,是我。”
一宿未眠,怀姝还有些不大清醒,缓了片刻,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平瑛,这才松开了手,揉了揉眉心道:“抱歉,睡糊涂了。”
平瑛没有怪她,而是收回了被子:“天色不早了,小姐起身用膳吧。”
怀姝点点头,由着平瑛领她洗漱,到了餐桌才发现,只有她与孟华容两人。
怀忠尚未散朝,萧云义与商谨之不在,应该是去看房子了。
她看孟华容神色不愉,知道她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于是接过下人递来的白粥,一脸讪笑的弓着腰送到孟华容面前:“娘,请用膳。”
孟华容抿唇不语,直勾勾看了她半晌,直到她的手微微颤抖,这才伸手接过粥碗,放到桌上。
怀姝心满意足的坐回去,孟华容是担心她,也是恼她隐瞒受伤的事,没有恶意。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湿气,叫人闷得慌,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
孟华容免了怀姝练功,允许她先养好身体,怀姝想着待在房里枯燥乏味,让平瑛搬了一把藤椅摆在后院凉亭,架着桌子在厅中煮茶。
没过多久,果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怀姝窝在藤椅中,盖着一张毛茸茸的毯子,一手端着杯热茶,一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欣赏起自家后院的美景。
转眼已是四月中旬,花开满园,相府庭院面积广阔,圈了一口池塘在内,一座假山居于池塘中央,傍着水车引去的潺潺流水,围绕着假山底部种着一圈粉嫩娇艳的牡丹,池塘四周则栽上了樱花,此时落英缤纷,花瓣洋洋洒洒飘在水面,偶有鱼群露出水面叼走。
后院小径四通八达,以鹅卵石铺就,沿路种的是淡粉的蝴蝶兰,圈在道路中央的各处,则种满了金蕊芍药,园丁打理得用心,花色都开得很好。
怀姝嗅着花香,品着茶,听着淋淋漓漓的雨声,不知不觉有了困意。
平瑛除去烹茶,时常也会望着满园的花出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看得出她略有些惆怅。
怀姝抬眼看去,捏着饮尽茶水的杯子把玩,出声道:“阿瑛,可有烦心事?”
平瑛回神,转头看向怀姝:“不算烦心事,只是不喜欢雨天。”
怀姝放下茶杯,平瑛用手帕包起茶壶端把,为她斟上热腾腾的茶水,怀姝淡淡瞥过,说道:“你想家人吗?”
平瑛动作一顿,转瞬即逝,她给火炉添了几颗碳,将茶壶端端正正的放在炉上,团扇轻轻扇着火,声音很淡:“想过,但我不记得了。”
平瑛来到怀家时,年仅四岁,那时怀忠出任丞相,是他将她带回来的,看她年龄与怀姝相仿,收留她给怀姝作伴。
她刚来相府,浑身脏兮兮的,生了一场大病,高烧数日后,忘记了前尘往事,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怀忠看她可怜,给她取了个名字——平瑛。
不同于一般签了卖身契的家仆,随便叫个蝶儿香儿花儿的,她拥有一个相对正式的名字,许是怀忠自己也有女儿,所以对她也算格外照顾。
怀姝没有兄弟姐妹,府中没有同龄人,故而从小就与平瑛关系亲近。可她越长大,便越发现平瑛总有些心事,她从不主动去问,平瑛也不会主动提起。
“阿瑛,你觉得相府好吗?”
“很好,小姐待我很好,夫人和老爷也是。”
怀姝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有人走了过来,他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将其竖放在亭边,从袖中拿出一只漆盒,摆在烹茶的桌上。
怀姝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抬起眼睑,看到商谨之正在拍打身上沾到的雨露。
商谨之看她睁眼,含笑道:“对不住,扰了怀小姐清梦。”
怀姝瞥一眼桌上多出的漆盒,挑起眉:“这是什么。”
“谢礼。”他顿了顿,拿起漆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猩红的琉璃手镯,色泽明亮,一丝杂质都没有。“之前见过怀小姐把玩一块琉璃吊坠,看你爱不释手,想来是喜欢的。”
她当然喜欢那块吊坠,那是韶泽送的。
可她喜欢的又不是琉璃这个物件,喜欢的只是那个送琉璃的人。
商谨之也不想欠下人情,只能投其所好寻找一份谢礼,相府不缺金银财宝,送钱未免太过俗气。
怀姝没有推辞,收下了礼盒,顺带一问:“找好住处了吗?”
“差不多了,明后两日便可搬走。”
也好,他们不是同路人,尽早搬离这是非之地才是明智之举。
商谨之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径自搬了张圆凳坐下,平瑛也很有眼力见的为他倒了杯热茶,双手奉上:“公子请用茶。”
他颔首谢过,接过茶抿了一口,看向怀姝道:“南方多阴雨,若有机会,怀小姐可去北方看看。”
怀姝笑了笑:“我乃丞相家眷,不得随意离都。”
听出她的推拒之意,商谨之也不恼,仍旧满面春风:“是我唐突了。”
商谨之没再提及联姻之事,两人之间也客客气气的喝了会儿茶,三言两语的相互寒暄,末了,他突然提到了南境:“怀小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是啊,南境比邻南疆,不如帝都繁华。”
“嗯,此次平乱,了结得很漂亮。”
蛮安族之事早已昭告天下,商谨之就在帝都,知道消息也是最早的一批,用不着刻意来夸她,商谨之必然别有用心。
怀姝半坐起身,端着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商公子想知道什么?”
“没事,我虽为商人,但偶尔也会关心国家大事。”
举国混乱之际,最受影响的是商人,但最有利的,同样是商人,她知道商谨之是在打探消息,她想了想,回了这样一句话:“现在的大徽,很好。”
这话是真是假,商谨之没去判断,但至少知道一点,现在还不到混乱的时候。
他将茶杯送到嘴边,动作一顿,勾唇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