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狄境内
无踪在玄武城待了半月之久,在众多的奇人异士中,他终于找到了与他志同道合的同志。
王敛,夷狄政府的官员,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因家父沉溺于长生不老之事,他也就有所涉猎。
在众多的能人之中,王敛算是个十分奇特的,他为人刚正,嫉恶如仇,明明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官,却比朝廷重臣还要嚣张,经常上书议论时政不说,还谏言批斗夷狄要臣—宿太尉。
当时王敛任职锦衣带刀侍卫,说的好听是个七品官员,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个看守王宫大院的,放到现代他就是个看门大爷(没有说看门大爷不好的意思,为了使大家更容易理解,王敛有多人微言轻故有此比较),他长得也没啥特色,丢在人群堆里也甚不起眼,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敢与天争,能与地斗!
彼时西域围城,要求夷狄入贡,而那封所谓的入贡书,跟勒索信没什么区别,措辞野蛮,极端无礼。
夷狄执政王传旨,要求大臣讨论入贡问题时,竟没有一人挺身而出,敢提出反对意见,内政首相宿太尉这个老狐狸自然也保持沉默,正是在这片沉默之中,王敛站了出来,公然提出反对意见。
王敛的出现让众人都大吃一惊,而在这之前,打死也不说话的宿太尉此刻也跳了出来,用冷嘲热讽地口气蔑视他道,“阁下现任何官?”
这意思显而易见:你算是个什么狗屁官,这哪有你说话的地,哪凉快给我待哪去!
王敛镇定自若地大声回道,“我是从七品锦衣带刀侍卫,诸位大人不言,小吏自当言之!”
浩然正气,声震寰宇。
正一品的宿太尉无言以对,更是羞愧难当地退至一旁。
可是王敛没想到,正是这次出场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他摊上事了。
王敛啊王敛,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这个锱铢必较的宿太尉,他一宰之相,权势喧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在朝廷之上当场下他的脸面,他岂能容你?
可王敛也不是个怕事的,他秉性刚直,遇到小奸小恶都要去插一脚,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宿太尉这种大奸大恶,为非作歹的显眼包,所以每次看到宿太尉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上朝进谏时,他总是一脸不忿,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看他不爽!
面对宿太尉,他非但不苟言笑,还跟宿太尉之子宿世攀干过几次仗。但因王敛父亲替执政王修炼仙丹妙药,在主君面前甚是得脸,宿氏父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然而事情最终激化了,在亲眼目睹大开户市,入贡之耻,百姓家破人亡的惨剧后,王敛终于忍无可忍,一次醉酒之后,他愤然写下一封著名的上疏,历数宿太尉的十大罪状,宣泄出他心底那熊熊的怒火:
“内政首相宿太尉,贪婪之性病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
于是,神仙也护不住他了,王敛的结局再次证实宿太尉对执政王的巨大影响力,文书刚送上去,谕令就发下来了:
锦衣侍卫王敛,处以杖刑,发配边疆。
得知消息的父亲焦急万分,终是在主君面前保住了他一命。
父亲望着深受杖刑,已然一无所有的王敛感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可王敛依旧挺胸抬头,不屈不挠,“扫除奸恶,天理!”
王敛发配边疆半年后,父亲命人秘密地将他从边疆接了回来,并让他留宿在玄武城之中。
对于庞大的宿党,王敛那徒劳无益的努力什么都改变不了,而自己经历的却还只是一场小小的风波。
一年后,在宿太尉的指使下,王敛父亲被杀害于宣府,他的两个儿子也被关入牢狱,并被活活打死,王家被斩草除根,举家灭族。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血泪洗尽心中恨,王敛誓将仇敌斩斯丁。
如今佞臣当道,把持朝政,残害忠良,执政王却充耳不闻,亡国之相,亡国之相啊!一国存亡,在君主之德君主之志,上梁不正,底下臣民又怎能扶这大厦之倾,君主未施教化于万民,又怎能怪百姓沾染了邪风恶行。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王敛深知夷狄不堪所托,不可依附,他就蛰伏于玄武城之中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一日,宿太尉替狄王宣召,他带领着一千斤金银以及一万户的封地作为悬赏,浩浩荡荡地来到玄武城。
声势浩大,甚嚣尘上。
众位异士听闻此事,都簇拥上前,蜂拥而至。
无踪披了一件黑斗篷,头上盖上一顶蓑笠帽,混迹于人群之中,正静静待其发言。
宿太尉在侍卫们的左拥右护之下,缓步登上了悬赏台。
众人在台下欢迎他,巴结他,耐心地听着他自吹自擂。
“诸位,本官奉了陛下御旨,今日前来是为了找出齐国奸细一事,本官收到密函,齐国派出一队精兵人马,早已混入我夷狄境内,并在暗中查探消息。众所周知,我夷狄泱泱大国,国富兵强,清庙肃肃,巍巍无疆,配天立极,累圣重光。那细作荼毒黎民,鱼肉百姓,向他国提供消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而今吾国正是开元盛世,鼎盛之期,若是让这些害群之马迫害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敛在政坛多年,自然清楚宿太尉是个什么货色,眼前这个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人,只是一个恶棍交加与白痴的结合体,然而问题就在于,国家大权就掌握在这群垃圾手中,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他除了对其嗤之以鼻之外,别无他法。
“诸位,只要你们能向本官提来齐国细作的项上人头,那这些赏赐,就都归你们了。”
说罢,就有侍卫将悬赏告示贴于两侧公告牌上,众人蜂拥向前,跃跃欲试。
原来,是来抓他的,无踪心里了然,不动声色,可他孤身一人,那人明明说的是一队人马?难道是王爷派人来寻他了?
正当无踪陷入沉思时,悬赏台上却出现了一阵骚乱。
混乱过后,只见宿太尉整理衣冠,怒不可遏,一侧还多了一个被钳制住双手,半跪在地的男子。
王敛遇敌当前,杀父之仇,夺子之恨,他再也按捺不住复仇之心,知其不可而为之,他提着剑就上台刺杀宿太尉,孤掌难鸣,寡不敌众,他轻而易举的就被众侍卫制伏。
“王敛啊王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朝廷命官,你谋逆犯上,其罪当诛。”
宿太尉接过属下递过来的茶水,小酌了一口,居高临下道,“看在你我同官为僚数十载的份上,本官就留你一具全尸,保全你死后的颜面,本官好人难做到底,待你死后通知你亲人家属给你收尸。”
宿太尉安然地坐在木椅上,用杯盖刮了一下茶沫子,满是怜惜道,“本官倒是忘了,你的亲族家眷,子嗣后代都让陛下下旨杀了,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了,可惜啊可惜。”
王敛双眼通红,横眉怒指道,“死得其所,死又何惧!天下必将一统于有德之人,你身为夷狄老臣,本应匡君辅国,安夷兴狄,但你却潜身缩首,苟衣图食,昏庸无能,鼠目寸光。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值此国难之际,宿太尉又有何作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你在其位却不谋其事,你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你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宿太尉面对这一强有力的指责,顿时灰头土脸,面色惨淡,他一手指着王敛,另一手抚着胸脯道,“你......区区匹夫,你竟敢口出狂言......"
王敛越挫越勇,愤而大嚎,“你住口!宿老贼,殊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还敢在此饶舌!”
“混账东西,你……你竟敢信口雌黄,诬陷本官,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割他的鼻,挖去他的膝盖骨,并取其首级高悬于城楼之上示众!”
王敛的措辞着实厉害,宿太尉被激怒得双手发抖,脸一阵青一阵白,怕他嘴里再揭露些什么,当场便将他发落了。
闻言,王敛抬眼纵笑,仰天长啸,一身报国有万死,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以天下为己任者,是也。
这样的英雄很难不引起众人的注意,台下议论纷纷,人言窜动,宿太尉只怕一会儿就要引起众怒了,他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急色匆匆地将王敛压了下去。
无踪用蓑帽给自己的脸压了压,他正要悄然离场,想暗中将王敛救出来,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他抬眸一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了,那王爷是谁在保护?”
臭小子,看见亲哥哥不高兴,摆臭脸就算了,怎一开口就是关心王爷,搞得无影一脸惆怅,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要不让王爷做你亲大哥算了。
无影心里郁闷,正欲开口臭骂他一顿,王爷则从另一侧轻飘飘地回道,“本王就如此不堪?没人保护就活不下去了?”
无踪顿首,忙回道,“属下失言,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们来。”楚凌霄低声轻言,几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厢房内。
“属下参见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无踪半跪在客厅之中,拱手请罪道。
“快起来吧,此事本就不易,怪不得你。”
“弟兄们都没了,是属下之过,还请王爷责罚。”无踪低眸悲伤,自觉惭愧。
“此事本王已有定夺,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快起来吧。”
闻言,无踪才从地上站起,“王爷,你们怎会来到此处?”
“你这么久没回齐国,期间我们也没收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能不担心吗?”无影坐在一旁,趁没人注意,用手轻轻往袖中拍了拍。
“是属下无能,被那贺老狐狸抓获,让王爷担忧了,可王爷是怎么知道属下在此处的?”
在对弈中,有一句至理名言,两步先见之明,三步决胜千里,全局方能运筹帷幄。也就是说,在一局棋盘中,能看到后两步的就是高手,能看到后三手以上的就是大师,而在政治这种特殊的游戏中,凌霄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大师,他不但算出了贺可汗的企图,还锁定了夷狄的预定目标。
“你以为齐国细作混入夷狄境内的消息宿太尉是怎么得来的?”无影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这消息还是我特地传出去给他的。”
原来,寻找无踪多日未果,凌霄便让无影将他们暗中潜入境内的消息传播出去,并大造声势。
无影不明,凌霄解释道,“只要当政之人得到消息,定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抓他们。茫茫人海,寻人如大海捞针,他们一路低调行事,隐瞒身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无踪,倒不如放出消息,让夷狄大肆搜张,他们跟着官兵,兴许还能顺藤摸瓜。”
他们一路跟着宿太尉来到玄武城,果不其然在此处找到了无踪的身影。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金鳞不凡,不会拘于一隅,只要有风有云相助,便会飞黄腾达,化身为龙。
无踪知道王爷有这个能力,也不再疑惑,他复又半跪在地,真挚地请求道,“王爷,那个王敛,属下与他曾有一面之交,不知王爷是否答允属下去救他?”
“这样的壮士,死在宿太尉那种人的手里可惜了,你去吧。”凌霄淡然,又继续叮嘱道,“注意自身安全。”
无踪顿首拜退。
“玉麒麟,你给我老实待着。”无影小声嘀咕道,就怕王爷发现它的行踪,毕竟没得到王爷的首肯,他听从王妃的吩咐擅作主张地将它带出来,期间左遮右掩,这才没被王爷发现。
“你拘着它它能不难受吗?还是将它放出来吧。”凌霄风轻云淡,语气中并没有责怪之意。
“王爷你?”无影畏畏缩缩,反倒是玉麒麟直接从他袖口中跳了出来。
“你以为王爷是现在才知道的吗?人家是不理会你罢了。”
玉麒麟神气乎乎的,看了一眼无影蔑视道,“将军身上倒是有一特性让人不可匹及。”
无影以为玉麒麟要夸耀他,正得意呢,玉麒麟继续补充道,“你没有鹰的眼睛,没有豹的速度,却有着猪的脑子。”
......
无影拔了剑就要上前,“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玉麒麟跳到凌霄的肩上,满脸嘲笑道,“你来,往我身上砍,本小爷若是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小爷我就随你姓。”
无影一脸黑线,好小子,我这一剑要砍下去,我的脑袋也会随之落地吧。
"好了,都别在这呈口舌之争了,你们暗中去助无踪一臂之力,都下去吧。“
无影与玉麒麟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一道愤愤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