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国边境被押解回来的娥大娘子正在王府的地牢中,梦阑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叫上了心儿和两个侍卫,便往地牢走去。
心儿搀扶着她,心中有些不安道,“娘娘,既然我们把她捉回来了,为何不直接处置了她?”
梦阑稍稍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凤貂,现下虽是开春,那倒春寒可是冷的厉害。
她抬眸看了一眼心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让她死容易,但是我现在留着她还有用,我们先去看看她。”
心儿点头,她虽不知道王妃娘娘留着娥氏有什么打算,但相信娘娘总不会有错的。
娥氏双眼还被麻布蒙着,听到周围有声音响动,她如惊弓之鸟,哆嗦着身躯躲在角落里。
梦阑示意侍卫解开她眼睛上的丝带,而后坐在娥氏面前的红木椅上。
娥氏艰难地睁开双眼,因为长时间没有见过光亮,她努力地揉着眼睛,使自己看清这周围的一切。
“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
娥氏看清对面之人后,眼里满是愤怒与傲慢,她又恢复以往的侯府大娘子的高贵身份,对着梦阑颐指气使。
“你这个贱蹄子,我可是你的母亲,你胆敢对我私自用刑,以下犯上,冒犯亲长,此事我若是告到刑部,你可是要受鞭笞的,还不快给我松绑。”
梦阑冷笑了一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娥氏只觉得后脊背发凉,这个贱人,眉眼间长得越发像罗氏那个贼妇了,有一瞬,她差点以为是罗氏来向她索魂。
娥大娘子强装镇定,挺胸抬头地直视梦阑道,“你若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将我囚禁在这地牢之中,来这一出呢?”
梦阑嘴角浅笑,“不错,大娘子果然聪明,我取你性命就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那敢问大娘子,我为何要留你性命?”
娥氏也着实猜不透这个贱丫头在预谋些什么,她沉思片刻,破罐子破摔道,“我才不怕你,我既落到你手里也无话可说,你若是想替你贱人母亲报仇,那就动手吧。
可惜啊,山鸡就是山鸡,花样百出也变不了凤凰,你母亲攀了高枝嫁入了侯府又如何?你母亲生来就是山鸡,死后还是山鸡,她永远都上不了台面!你母亲死后侯爷就让我就续了弦,我统领全家,侯府的大小事务一概都是我在打理,侯府能有这番成就都是我一人之功,若外边论起来,可能还不知道侯府有罗氏那贼妇这么一个人呢。”
语毕,娥大娘子就捂嘴嗤嗤地笑,罗霓裳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就跟她作对,只要她在,侯爷就不会正眼瞧自己一眼,只要挡她路的人,抢她恩宠的人都得死,生前我争不过你,死后我就是踩着你的棺材板也要踏上一踏。
娥大娘子羞辱了梦阑一番,心里正得意的很。
梦阑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她恨不能上前撕烂娥氏那张嘴,攥着抚椅的手青筋暴起。
“你给我闭嘴!夫人岂能让你如此羞辱。”
心儿使足了力道狠狠地掌了娥氏一嘴,想起大夫人平日对自己的好,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法了。
娥氏也着实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对自己动手,她双眼怒睁,犀利地扫视了心儿一眼,而后挣扎站起,直冲冲地冲撞过来。
若不是她双手还被捆绑着,心儿铁定要被她揍得鼻青脸肿。
侍卫将娥氏拦下,心儿这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站在梦阑身旁。
娥氏哪里受过这等耻辱,她的双眼通红,嘴里大声骂嚷道,“贱蹄子,你什么身份就敢打我,我要打死你,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快放开我。”
侍卫们无动于衷,娥氏揪扯不开身上的绳索,又气又恼道,“你们这群有爹娘生,没爹娘养混账玩意儿,等我脱了身,定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皮,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一番言论不堪入耳,梦阑被她吵得脑袋疼,她不经意间皱了皱眉,这娥氏不是名门贵族豪门仕女出身吗?怎撒泼打滚起来活脱脱的一个市井无赖,跟那些泼妇骂街有何区别?
“行了。”
梦阑不怒自威,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众人听清,“大娘子也别再浪费口舌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而今还留你一命,全然是看在我死去父亲的面子上,若是你再多说几句,我难免不会改变主意。”
现下梦阑并不打算对她动手,让一个人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知道娥氏平日里最疼爱郁梦惜,若让娥氏亲眼看着自己富贵娇奢的女儿,将来过着低三下四,忍气吞声,摇尾乞怜的日子,那岂不是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娥氏收起谩骂的嘴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压根就不将梦阑当回事,“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你这个贱蹄子,跟你母亲一样,也是个贱种,如今攀了王府这一高枝了就想踩到我头上,我告诉你,你休想,我就是死了,也不受你羞辱。”
闻言,梦阑面色如霜,她缓慢地站起身来,缓缓向娥氏逼近。
心儿觉得不妥,万一娥氏发起疯来,没轻没重的冲撞到娘娘,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正中她们下怀?
她赶忙上前拉扯住梦阑,不让她与娥氏靠近。
梦阑拍了拍心儿的手,让她安心道,“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到我的。”
心儿还是不放心,攥着梦阑的手说什么也不撒开。
梦阑只能作罢,立在椅子原处。
“我知道大娘子不怕死,可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死。”
梦阑特意顿了顿,对着娥氏别有深意地笑道,“大娘子对惜儿可真是舐犊情深,羡煞旁人,你与父亲处心积虑,千辛万苦地为她筹谋燕国这一门婚事,结果到头来呢?她不还是被燕王抛弃了,还连累的大娘子,在燕王那里不受待见,被驱逐出境。”
“你怎知此事?是惜儿,你抓了惜儿是不是?”娥氏惊惧踌躇,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当日,她离开侯府,把要去的地方只告知了惜儿一人,若不是惜儿告知她的,她怎会知道自己要向燕王寻求庇护?
“是啊,若不是惜儿,我如何得知这其中的缘由,又怎会让人守株待兔,在齐国边境将你擒获?”梦阑嘴角含着笑,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你到底对惜儿有什么图谋?”
人对未知的事物有着出自本能的恐惧,梦阑深知此点,并在娥氏身上运用的恰到好处。
娥氏彻底慌了,如今她什么也不图了,她活了这大半辈子,经历过大起大落,悲喜交集,生死之事算是看破了。
而今她剩下烂命一条,她想拿去抵命就拿去吧,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就是到了阴司地府,左不过要受折筋断骨,拔舌抽肠之刑,可那也皆是死后之孽了。
这世上唯一还让她有所牵挂的,就是她仅有的骨血郁梦惜了。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贱人,你若胆敢对惜儿下手,我就是下了阴曹地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娥氏恼怒不堪,直接破口大骂。
梦阑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若是做鬼有用的话,想来娥大娘子也没命苟活到今日了。”
言下之意,若是做鬼能复仇的话,那些被娥氏害死的亡魂早来向她索命了,还会让她活蹦乱跳的在这里要死要活,喊打喊杀?
闻言,娥氏乖乖的闭上了嘴,这个死丫头,背后查了她多少事?她到底有什么阴谋?
“梦阑,我承认是我害死了你的母亲,我可以以命相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上一辈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但惜儿到底是你嫡亲妹妹,她也不曾参杂其中的恩恩怨怨,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就看在侯爷的份上,放过她吧。”
说到最后,娥大娘子几乎双膝贴着地要跪下来请求梦阑了。
梦阑心里冷哼了一下,她还以为娥氏会不依不饶,誓死反抗,可她一下子服软,倒弄得梦阑没了头绪,反对她手足无措了。
郁梦惜在人前诋毁她的清白,损毁她的名节,置她的名声于不顾,梦阑不计前嫌,一心一意待她如初,可她竟不知悔改,反要下药加害于她,恩将仇报,如此狼子野心,蛇蝎心肠,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大娘子在此好好待着吧,惜儿的事,我自有定夺。”
语毕,梦阑又转身吩咐侍卫道,“找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寻死。”
梦阑带着心儿迈步离开,身后又传来一声声叫骂,“你这个贱蹄子,你与你腹中的孽种都不得好死,快来人啊,有人要害燕王宠妃了......”
梦阑顿在路中,一丝杀意蕴藏眼底,她扭头狠狠地瞥了娥氏一眼,娥氏毛骨悚然,嘴里要说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梦阑冷言道,“放心,未多时日,我就让你们一家老小与侯爷团聚!”
娥氏无力地瘫坐在草席上,她面如死灰,心灰意冷,眼里竟不知不觉地流下悔恨的泪水......
回到香陨阁,梦阑还被气的双手直颤抖,这个泼妇,真是好恶毒的心,她咒骂自己梦阑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可她竟连自己腹中的胎儿也要加以诅咒,她绝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心儿见梦阑脸色发红,忙宽慰道,“娘娘,消消气,您先喝点阿胶羹,别与这样的人大动肝火,不值得,您若是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眼见着王妃娘娘临盆之日就要到了,若是娘娘被激怒,胎气大动,气血逆转,免不了有血崩难产之势。
心儿此刻懊悔极了,就不该让娘娘去这一遭,地牢肮脏不堪,去那白白遭罪不说,还要无辜挨骂受连,真是得不偿失。
看到梦阑还闷闷不乐,忧心郁结的模样,心儿忙转移话题道,“娘娘,您前几日收到王爷的信件,王爷跟无影将军他们还好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信中王爷多是与她诉说相思之苦,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又道是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离别苦,思念滚滚,爱语绵绵。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宁静的夜空浮现出他的脸,一泓秋水在她眸子里流转,思念落满她的眉睫,唯有寄情于清风,盼它在他耳边轻轻低吟惦念。
“娘娘?”
心儿轻声呼唤,梦阑回过神来。
“王爷他们挺好的,信中未提他们何时回来,可能还得些许时日吧。”
梦阑低眸温柔地抚摸腹中的孩子,浅笑答道。
“启禀娘娘,贺嘉公主求见。”
小蝶迈步进来,给梦阑拘手行礼道。
她怎么会来?听闻公主性格孤僻冷淡,她一向足不出户,不喜与王府各院嫔妃往来,况且梦阑与她也没什么交情,梦阑才不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不觉得自己的脸面有这么大,值得公主屈尊下榻,无事不登三宝殿,公主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思及此处,梦阑便让小蝶请公主进来。
“给王妃请安。”
贺嘉拱手作礼道。
梦阑浅笑对她颔首回礼,邀请她坐下。
“不知公主有何要事?”梦阑开门见山道。
贺嘉抬眸看了一眼心儿与小蝶,默不作声。
梦阑心领神会,打消她顾虑道,“公主不必介意,她二人都是我心腹之人,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既然王妃都不介意,公主也不做那些虚的,她直言不讳道,“不知王妃对您的父亲了解多少?”
“公主,此话怎讲?”
梦阑不解,公主怎会对自己的父亲感兴趣?
公主淡淡一笑,“无他,只是好奇,听闻王妃自小流落在外,与侯爷的感情并不深厚?”
公主七绕八拐,梦阑不知道她想问什么,难道她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
“若是公主没有要事的话,就请回吧,我今日也乏了,要歇息了,就不留公主用膳了,小蝶,送客。”梦阑漫不经心地下了逐客令。
贺嘉慢悠悠的站起身,临到门口才启齿道,“王妃近日多加注意,以防小人在此用心。”
说罢,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梦阑两眉一弯,公主这是何意?她打听了半晌自己与侯爷的关系,结果也没得到,就这样走了?临了还提醒自己注意,谨防小人,公主这是在向她示好吗?
梦阑按了按太阳穴,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头绪,就暂且将此事抛掷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