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间二三月,清风微拂,春色从莲花池畔中走来,它所到之处皆变得五彩斑斓,鹅黄柳绿,姹紫嫣红,一切沐浴着晨光。
春日韶华,在浅浅的阳光中,梦阑与心儿正坐于庭院杏花树下,茶几上温着一壶杏花酒,梦阑享受着诗酒的闲逸,“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昨夜一场春雨,本想着不打紧,却不曾想杏花竟被打落了许多。”
心儿给梦阑倒了一杯茶,一脸纯真地笑道:“娘娘的诗奴婢不懂,只是昨夜奴婢就已收好了许多杏花,足够娘娘喝上一阵的了。”
梦阑浅笑,“傻丫头,我可不是惦记着这点吃的,若是怡宁姐姐在,她就能说出那许多关于杏花的典故来。”
“是,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娘娘喜欢吃什么喝些什么。”
梦阑正欲打趣心儿,只见小蝶急色匆匆打断道:“娘娘,郡主来了。”
梦阑眉目含笑,“我们正说着怡宁姐姐呢,她就来了,快,请进来。”
还未等小蝶回应,怡宁就迈步踏进了庭院之中,雪白无瑕的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痕。
见此状,梦阑脸色一沉,忙过去拉扯着她的手关心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怡宁掩面拭泪,却不曾回她话。
梦阑与她回到香陨阁中坐下,心儿给怡宁奉上茶,梦阑就打发她们出去了。
“姐姐你还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如此伤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也没瞧见喻之陪着你过来?”
怡宁姐姐身旁只跟着个喜鹊,这可不是张喻之的一贯作风啊。
怡宁哽咽回她道,“妹妹以后可别跟我提这个人,我要与他和离!”
梦阑一听,觉得大事不妙,姐姐这么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美骄人,张喻之是做了什么事,竟惹得她说出这种话来。
“姐姐,你这是在说气话,你还大着肚子呢,让孩子听见那多不好。来,先喝口茶,顺顺气。”
怡宁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水,又气又恼道,“孩子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
梦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姐姐别气了,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喻之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恼他,你跟我说说,他若敢欺负你,我定饶不了他。”
怡宁看了她一眼,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这肚子比我还大呢,可别为了我的事回头再动了胎气。”
梦阑淡淡一笑,“就是因为我大着肚子所以才好找喻之理论啊,他看我这副模样,肯定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怡宁摇了摇头,低眸伤心道,“算了吧,反正我是不会再见他了。”
“姐姐,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问了半天你也不说,你要是再这样,我直接找喻之算账去了。”梦阑作势站起身来。
怡宁拉扯住她,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要迎赵小姐入门,此刻人都在宫里领旨谢恩了,只怕过不了几日,赵小姐就要嫁入伯爵府了。"
“哪个赵小姐?是伯公向父王陛下请的旨,还是喻之自己的主意?”
梦阑缓缓坐下,觉得张喻之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除了太守家的赵小姐,还有哪个赵小姐,想当初父亲大人也是瞧上了她,让喻之娶她为妻的,如今那赵家小姐不计前嫌,愿意嫁他为妾,他可不乐意的很吗,不管是谁的主意,此事都绝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若是迎她人入府,那我就与他和离。”怡宁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道。
“姐姐,你先别急,我想喻之不是那种朝秦暮楚,喜新厌旧之人,这其中想是有什么误会。”
怡宁愤然,越想越气,“还能有什么误会,此事他瞒了我许久,若不是一早他进宫,言荀说漏了嘴,只怕人进门了我都不知道,是他负我在先,还和离什么和离呀,我要休了他!”
梦阑微微颔首,“若此事真如姐姐所言一般,那我也不会替他求情,只不过姐姐现在身怀六甲,不要大怒肝火,伤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妹妹,也就只有你愿意支持我了,我父母亲都劝我留在伯爵府好好养胎,还说我有了身子不方便与他同房,作为正室我应该宽容大度,主动给他纳妾才是,气的我饭也没吃,就巴巴的来你这里了。”怡宁潸然泪下,终是在梦阑此处找到了依靠。
“姐姐还没用膳呀?小碟,吩咐下去,我要与郡主用膳,记得,膳食做得精致可口一些。”
小碟接到御令又退了出去。
“妹妹,若是我无处可去了,你可愿意收留我?”怡宁眼含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想当初姐姐被父王陛下封为怡宁郡主,赏赐的府邸宫殿可比王府和珺南别府富丽华贵多了,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这地小,妹妹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只怕是有人不情不愿意咯。”梦阑调侃着,别有深意的笑。
“那府邸我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只当妹妹同意我在王府住下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回伯爵府的。”怡宁满是怅然,别无所恋。
“正好,姐姐来了与我作伴,我也乐的自在,我让人将延秋堂收拾干净,姐姐还住老地方。”梦阑说着,就让心儿吩咐下去。
梦阑与怡宁用着膳,不多时,心儿便从外边回来了。
心儿看了一眼怡宁,而后小心翼翼地对着梦阑附耳低声道,“张公子来了,奴婢怕郡主不愿意见他,便让他在御事厅候着,可公子不愿意,非叫嚷着要见郡主,我让嬷嬷把门锁上了,没有娘娘的吩咐,谁来了也不许开。”
梦阑点头,低声呢喃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怡宁瞥了她们一眼,筷子伸向鸡汁焖笋丝,“你们主仆俩低声嘀咕什么呢?”
梦阑漫不经心,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回她道,“没什么,姐姐别多心,府里的张嫔争风吃醋,惹是生非,整日叫嚷着要见这个那个的,我让人将他锁在院里了,他正在院里闹呢。”
怡宁诧异,“王爷何时又纳了一个张嫔?此事你竟也答允?可别把人关坏了,回头弄出了人命,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梦阑淡然一笑,“出不出人命的还得看姐姐了。”
若是怡宁姐姐真要与喻之和离,带球逃跑而不与他相见,就张喻之那个德性,只怕真会要了他的命。
怡宁不解,一脑门疑惑,“此事与我相关?我也不认识什么张家小姐呀。”
梦阑缓缓站起身来,嘴角一勾,“姐姐且随我去看看吧。”
怡宁满脸疑惑地随梦阑走去,临近御事厅她就停顿下来。
梦阑也顿下了脚步。
这个张喻之,大老远她就听到他的叫嚷声了,本想着他能安静一会儿,她就能把怡宁姐姐蒙混过去了……
“姐姐,你若是不想见他就先回延秋堂,这里我来拦着。”
梦阑望着怡宁,在征求她的意见。
怡宁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看到怡宁姐姐的踌躇,梦阑提议道,“要不,姐姐先听听他怎么说?姐姐不想见他也不打紧,我让心儿带你去隔壁暗室。”
怡宁点了点头,便随着心儿去暗室坐下,隔壁张喻之的话语声听得一清二楚。
“嫂嫂,宁儿呢?”
张喻之看到梦阑,顿时安静下来。
“姐姐说要与你和离,以后与你不复相见。”梦阑慢悠悠地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反应。
怡宁在隔壁暗室心想道,妹妹,我早改变主意了,谁要与他和离,我要休夫!
“胡闹!她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她。”张喻之着急心切,恨不能夺门而出。
“姐姐说了,不想再见到你,和离书由我代签,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梦阑说罢,就让账房李管事的上前来。
“小人是账房管事的,见过张公子,这是和离书,这是和离后郡主娘娘应得的财产账单,请张公子确认,若是确认无误后,就请公子按下手印吧。”李管事边说着边将和离书递给张喻之。
怡宁虽然嘴上说着和离,但没想到梦阑动作这么迅速,她还没想好呢,她脸色发白,心里忐忑,喻之会不会当场就签啊?她可不想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啊!
喜鹊给她倒了杯红枣茶,她急地呛了一口,起身就要去隔壁阻拦。
心儿安慰她道,“郡主娘娘请放心,王妃娘娘做事自有分寸。”
怡宁转念一想也是,梦阑不是鲁莽行事之人,若是张喻之真要与她和离,那她也就能断了念想,不再有所期盼了。
思及至此,她又淡然坐下。
张喻之接过和离书匆匆瞥了一眼,瞬时满脸铁黑,虽然他未曾想过与怡宁和离,也不惦记着什么家产,可王妃嫂嫂下手可真狠呀!让他净身出户就算了,孩子也与他毫不相干,当他只是一个毫无感情的造娃工具吗?
他将和离书甩至一边,用半是祈求半是焦急的口吻道,“嫂嫂,你别跟着瞎掺和,宁儿今日的安胎药还没喝呢,我从宫里回来听到府中的丫鬟说她来了王府,你快让我见见她。”
“你若是还惦记着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做出伤她心的事情来,你签了字画了押就回去吧,姐姐在我这里很好。”
“她是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此生我非她不要,我不和离,我画什么押画押。”说罢,张喻之便将那纸和离书绞了个细碎。
“你撕了也不打紧,我让下人多准备几份就是了,反正姐姐是不会再跟你回去了。”梦阑淡定从容地喝着茶,一副不让你见就是不让见,你奈何不了我的姿态。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张喻之是看出来了,王妃嫂嫂跟他那个好大哥简直就是一个性子的人,路子野的很。
“嫂嫂,你让我见见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张喻之解释道,“我没有要娶别人,我今日去了宫里是回绝此事的,太公陛下也应允了,嫂嫂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
梦阑不听他的辩解,反问他道,“那你当初为何要瞒着姐姐?燕尔新婚,当相敬如宾,昔日,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出门,家为坚强后盾;女子居家,男人为精神支柱。故外出者无忧,居家者安宁,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从而事业发达,家道兴隆,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夫妻一体,阴阳合德,但你行事刚愎,恶意欺瞒,这是为夫之道吗?”
“我这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吗?我从未想过什么纳妾之事,我想宁儿若是知道此事肯定会着急上火,大动胎气,便打算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告知于她,这样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谁知道言荀那个嘴快的,泄露了出去,此事是我不对,嫂嫂说的有理,我应该如实禀告宁儿,嫂嫂要罚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受着,只是一条,嫂嫂千万不要拦着我去见宁儿。”
梦阑低眸,嘴角不经意上扬,这事不就成了吗!
顷刻间,她一本正经,疾言厉色道,“既如此,你便受罚吧,我罚过了你便不会再稍加阻拦,来人,将张公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闻言,那边的怡宁再也坐不住了,她行色匆匆走来,脚步还未全迈进大厅,便开口劝阻道,“妹妹,你怎可打他呢?”
梦阑一脸纯真,“姐姐怎过来了,你快回去歇着,此事我能应付的过来。”
再让梦阑应付应付,张喻之少不得挨一顿揍。
怡宁走至她身旁附耳小声呢喃道,“妹妹,我不恼他了,你也用不着打他了。”
梦阑不依不饶,大声回绝道,“那怎么行,他招惹姐姐生气,姐姐绝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否则他不长记性,此事非罚他不可,三十大板打下去姐姐若是觉得还不解气,那就再打他五十、一百大板。”
怡宁一脸羞怯,本就是她要与喻之和离,来王府找梦阑评理的,梦阑替她出头,她反倒阻拦,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妹妹,你看他不是没准备纳妾吗?我看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梦阑轻笑,“既然姐姐不打算计较,那我也就没理由要罚他了。”
怡宁的脸更是羞得通红,梦阑的好意她岂能不知,只是闺房之事闹到王府里,结果乌龙一场,她怎么好意思。
“宁儿,你不生我的气了?”张喻之走过去,扯住怡宁的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确认她身体康健才安心道。
怡宁低眉垂耳,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了,你们俩赶紧回伯爵府去吧,爱而不藏,我一个孤家寡人可看不下去了。”梦阑打趣道,他二人眉眼间你浓我浓的,这不是欺负她此刻孤身一人吗。
怡宁眉眼一弯,低眸浅笑,“那我们就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梦阑摆手赶人。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梦阑眉头微蹙,王爷何时才能回来呀?再不回来,她也学着怡宁姐姐带球逃跑吧,想着王爷为了找她,要把天都翻下来的样子她自己经不住傻笑。
“娘娘在笑什么?”
心儿好奇道。
“没什么,心儿,我们回吧,我有些乏了,你扶我回去歇息吧。”
心儿颔首,扶着梦阑,二人一道回了香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