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花嬷嬷就端了一碗血燕阿胶羹迈入梦阑的厢房中来。
梦阑昨晚心神不宁,睡得迷迷糊糊,此刻精神也是憔悴疲倦的很,嬷嬷拉开青纱罗帐,轻声唤梦阑道,“娘娘,起来用膳吧,老奴看您近日休息不好,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血燕阿胶羹,您吃点补补身子。”
随后心儿也进入厢房伺候梦阑梳妆打扮,梦阑蹙着双眉端坐在茶几旁,因为胃口不好,她轻抚着自己的胸脯,神色难堪,“嬷嬷,我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这阿胶羹您吃了吧,只怕一会儿就要凉了。”
嬷嬷摇摇头,“既然娘娘不想吃,那老奴就先端下去吧。”
“嬷嬷,这血燕反复温热也不好,这段时间,您老人家也为我操了不少心,您就不要再推脱了,您就吃了吧。”
“这......”嬷嬷看梦阑和心儿都一个劲的劝她,她也就不再拒绝,当即就饮用血燕羹。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厢房里的寂静。
梦阑正在和心儿说些什么,只见嬷嬷手中的羹汤摔落在地,嬷嬷随即也倒地不起。
心儿一个箭步,跪到嬷嬷身旁,双手扶着嬷嬷,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梦阑艰难地起身,用手扶住后腰,泪珠也充盈着眼眶,看到嬷嬷倒地那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但她提醒自己不能乱了分寸,慌了心智,她大声向外吩咐道,“快来人,去找太医过来。”
小蝶听到吩咐,急忙跑进厢房匆匆瞥了一眼,又急色匆匆地去寻太医。
梦阑让心儿给嬷嬷喂了一颗天气丹,几个丫鬟帮忙将嬷嬷抬到床榻上去,心儿泪如雨滴,坐在床榻旁一直紧攥着嬷嬷的手。
梦阑站在榻前,看着嬷嬷心悸气短的模样也心疼的很,她强忍着泪水,太医给嬷嬷把脉后,直叹气道,“启禀娘娘,嬷嬷年迈体虚,想是不成了,下官给她扎几针,让她提一口气,你们最后说说话吧。”
太医几针下去后,嬷嬷睁开了双眸,她有气无力地看着梦阑和心儿,“娘娘,老奴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就是能够伺候你和夫人一场,心儿,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娘娘,娘娘,你别伤心,夫人一个人在九泉之下太孤单了,老奴下去也正好与她作伴,你们要好好的。”
“嬷嬷。”
“老奴无憾了。”
语毕,嬷嬷便撒手而寰。
梦阑腿软无力几乎要摔倒在地,心儿与小蝶急忙搀扶住她,让她坐下。
太医又用银针查看了地上洒落的羹汤,银针隐隐发黑,看到这一幕,梦阑的情绪犹如崩坏的泉眼,一泻千里,她再也抑制不住了,悲伤至极,两眼发黑,她也昏迷了过去。
待梦阑清醒过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心儿的双眼哭得红肿,声音也低迷许多,“娘娘,奴婢知道您伤心,但是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啊,这是奴婢亲手炖的乌鸡汤,您多少吃点吧。”
梦阑知道有人要害她,是她害死了嬷嬷,若她没有劝嬷嬷吃下那份血燕羹,那嬷嬷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是她,多此一举,是她,害死了待她如亲人的嬷嬷。
心儿察觉出了梦阑的异样,她一边喂着梦阑喝下鸡汤,边安慰她道,“娘娘,嬷嬷的死不是娘娘的错,是有人预谋要害死娘娘,今日是嬷嬷,可能明日便是娘娘您了,奴婢愿意为了娘娘去死,嬷嬷也一样,可是娘娘您不能将嬷嬷的错怪在自己的身上,娘娘应该找出害死嬷嬷的凶手,并将她绳之于法,那样嬷嬷也不算是白白牺牲了。”
是啊,心儿说的有理,今日是嬷嬷替自己牺牲了,明日可能会轮到自己,心儿,小蝶,只要是他们香殒阁的人,都可能会遭人迫害,她曾答应过嬷嬷和心儿,要护她们周全,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心儿,我一定会替嬷嬷报仇雪恨的。”梦阑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亮。
“娘娘,奴婢相信你。”
用过膳,梦阑便带着心儿和小蝶来小厨房查问,身后还跟着太医等众人。
“拜见王妃娘娘。”
“都起来吧,今日的血燕阿胶羹是谁负责的?”梦阑也不与他们拐弯抹角,直接问话道。
“启禀娘娘,是奴婢做的。”一个丫鬟走上前,给梦阑行礼回道,“今早花嬷嬷来厨房吩咐,让奴婢给娘娘炖燕窝阿胶羹,嬷嬷只舀了一些,还有一部分在汤煲里呢。”
闻言,梦阑瞥了太医一眼,太医心领神会地去验毒。
“娘娘,这燕窝无毒。”太医语气平静地说道。
“怎么会?”梦阑心生疑虑,严声厉色地质问那丫鬟,“你有没有在燕窝里动手脚?
那小丫鬟面色惨白,忙跪地叩头道,“回禀娘娘,奴婢以性命担保,绝没有在燕窝里动过手脚,奴婢敢发誓,这燕窝绝没有被他人偷换过,奴婢一直紧盯着,一刻都不敢懈怠。”
梦阑见这小丫鬟信誓旦旦,料想她也不敢撒谎,如此一来,那下毒之人只是在嬷嬷端过来的那碗燕窝中下了药,她是怎么动手的呢?
梦阑又将香殒阁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召集在庭院中,她坐于软椅上,心儿和小蝶立于一旁。
心儿:“娘娘有话要问你们,若是有提供线索之人,娘娘必有重赏,若有知情不报者,让娘娘查出来,必有重惩,听清楚没有?”
“诺。”
见梦阑点点头,小蝶便言辞严肃向众人发问道,“今早,是否有人与花嬷嬷接触过,你们都给我好好想想,有头绪的只管向娘娘回话。”
底下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小耿子才战战兢兢地跪上前来,“启禀娘娘,奴才今早确实见过有人与嬷嬷说话,只是奴才站得远,看得不清,依稀觉得那人的身影熟悉。”
“那人是谁?你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梦阑的手紧紧攥住一侧的扶椅。
“奴才觉得,那人像是小化子,不过奴才看得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
“很好,若真如你所言,本宫定好好嘉奖于你,你们都下去吧。”
梦阑在心儿和小蝶的搀扶下,几人重新回到厢房中。
“小蝶,你给我去府里打探一下小化子如今身在何处,找到他立即将他绑到这里来。”梦阑让几个人侍卫跟着小蝶一起去了。
另一边,湘美人在紫瑕轩满是不甘,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将王妃置于死地,没想到王妃又再次逃出魔爪。
原来,当初小化子被梦阑罚去慎刑司领了罚,他就一直对梦阑心有怨怼,而他又幸运的被湘美人调到紫瑕轩任事,在湘美人糖衣炮弹的利用之下,他就兵行险招。
原先他在香殒阁做事,就摸清了花嬷嬷的脾气秉性,小化子知道花嬷嬷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对待他们这些下人都是和蔼可亲,一视同仁,之前他就凭自己的一番花言巧语,讨好了花嬷嬷,自己虽多次偷懒懈怠,但嬷嬷也不曾责罚于他。
近几日,他都在香殒阁附近偷偷查看,有次,嬷嬷发现了他,就过来找他说话,小化子说自己虽被王妃娘娘赶出了香殒阁,但心底里还是放不下他们,也记挂着嬷嬷,他非常诚恳地向嬷嬷认错,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香殒阁伺候王妃,嬷嬷也被他这番话打动了,说会找机会替他求情。
今早,像往常一样,小化子又来到香殒阁附近,嬷嬷端着燕窝羹往梦阑厢房走来的路上也发现了他,于是便走过去,将他拉至一旁。
“小化子,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会找机会替你向娘娘求情吗?你在香殒阁附近晃悠要是被娘娘发现,我也保不住你。”
“可是奴才真的记挂着大家,我如今也没有地方可去了,香殒阁又不能进去,奴才只能在这附近到处闲逛了。”小化子低下眼眸,装的可怜兮兮。
嬷嬷看小化子年纪不大,口齿伶俐,讨人喜欢,便待他似孩子一般,“哎,罢了,我待会儿要伺候娘娘用膳,看在你诚心悔改的份上,我就跟娘娘求求情,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任意妄为,否则,不等娘娘开口,我也会将你辇出香殒阁。”
“谢谢嬷嬷,谢谢嬷嬷,小化子一定会尽心尽责地伺候娘娘和嬷嬷。”小化子兴高采烈地跪地叩首,眼里露出一抹犀利,心地善良的嬷嬷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纯真的孩子实则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嬷嬷将燕窝羹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将小化子从地上扶起来。
小化子偷偷从袖口里的药包从身后打开,用手搓取了一些药粉之后,假装开心地端起燕窝羹,趁嬷嬷不注意,将手上的药粉抖落进羹汤里,“嬷嬷,给,您快进去伺候娘娘用膳吧,奴才就回去静候佳音。”
嬷嬷没有一丝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这样丧命于小化子的手中,就连她死之前,她都不曾怀疑过是小化子在燕窝羹中下了致命的毒药。
若是小化子东窗事发,那湘美人肯定也难逃其究,湘美人知晓花嬷嬷被毒死后,早就喊来小化子打压了一番,“你若是将本宫供出去,那你的一家人,你父母,兄弟,本宫都让他们陪葬,若是你将此事独自扛下来,本宫答应你,以后让你们一家衣食无忧。”
小蝶和几个侍卫是在小化子的房间里将他擒获的,当时,他正在收拾包袱,假意要逃亡。
小化子被五花大绑的拖到香殒阁。
“你可还有话要说?”梦阑恨不能立即将他大卸八块,但她觉得他身后定有主谋,否则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敢以下犯上,毒害王亲国戚,犯这灭门之罪,“你不说也不没事,本宫自有办法将你身后之人查出,想必指使你的人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梦阑见小化子罔若无闻,便好言相劝道,“依本宫看来,她定是让你一口咬定,此事是你一人所为,再承诺给你家人锦衣玉食,如若不然,让你一家人一起陪葬是不是?”
瞥见小化子的双眼抖动,梦阑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了,在现代,她好歹也是古装剧的钟爱粉,这些小伎俩,果然古今通用。
既然如此,那她就一步步瓦解他的心里防线。
“你怎么确定给你许诺之人在你死后会信守承诺呢?她有能力让你一家人陪葬,本宫也有!”
梦阑呡了一口参汤,冷眼看着小化子,继续厉色道,“本宫既知是你下毒要害本宫,你觉得本宫会放过你的家人?你觉得本宫若要让你家人一起陪葬,给你许诺之人会不会为了你与本宫相抗?本宫劝你识时务,老实交代,只要你供出身后之人,本宫便答应你,不会动你家人一根毫毛,只要本宫处置了她,你的家人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梦阑的这一套说辞简直无懈可击,小化子直接瘫软在地,哭天抹泪求饶道,“是湘嫔娘娘,是她指使奴才做的,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家。”
“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待会儿肯指认湘美人,本宫不搞连坐那套,你的家人本宫也不会去碰他们一根手指头。”说罢,梦阑吩咐身旁的侍卫将湘美人绑过来。
湘美人大喊大叫,不肯就范,“大胆奴才,本宫是王爷的宠妃,谁敢动手。”
“还宠妃呢,湘嫔娘娘,待会儿王妃就要处置了你,不多时,你就什么也不是。”侍卫不再与她多言,直接将她打晕,捆绑到香殒阁来。
心儿在湘美人脸上泼了一盆冷水,数九寒冬的天,寒风萧瑟,湘美人牙齿冻的打起冷颤,她抬眸恨恨地瞪着梦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犯了什么错,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
侍卫将小化子甩到她一旁,梦阑冷笑,“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湘美人一脸否认,“王妃,别以为你随便找了个奴才满口胡诌就能治我的罪,我是太公赐婚给王爷的,除了王爷,王妃你无权处置我,更何况我没罪,来人,还不快给我松绑。”
“谁说我要治你的罪了?”梦阑冷笑,让湘美人一头雾水,更看不明白了。
“那就好,还请王妃姐姐让人替我松绑,我院里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呢。”湘美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自从娥大娘子能从刑部大牢中被救出来,梦阑是不再相信刑部那群人了,况且湘美人的父亲还是左丞相,想必刑部还得给他丞相面子,救她出去也是绰绰有余。
梦阑对着她摇了摇头,言语中没有一丝温度,“有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来人,吩咐下去,湘嫔失心疯,下毒害本宫,将她关到珺南别府的地牢中去,不许任何人探望,一日三餐按时投喂,吃喝拉撒由她。”
湘美人此刻才开始害怕了,她又笑又哭,“不可以,我看谁敢,我父亲可是堂堂左丞相,我又是王爷的宠妃,你无权处置我。”
心儿呵斥侍卫道,“还不快拖下去。”
小化子被仗杀。
按照梦阑的吩咐,珺南别府那边的丫鬟日日给湘美人投喂潲食,湘美人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辱,半个月后自戕身亡。
紫瑕轩伺候湘美人的侍女,贴身的檀云为虎作伥,知情不报,被仗毙,其余的奴才,被打发去前院干杂活的干杂活,被发卖的被发卖,往日热闹喧嚣的庭院,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